初秋時節,空氣中已然有了絲絲涼意。
杜家在城郊的菊園舉辦賞花宴,也給季家遞來了帖子。
季青嫵手中捏著帖子,深知此次賞花宴,城中諸多名門貴胄、世家子弟都會受邀出席,是個不可多得的社交場合。
“小姐這麼用心,跟去參加喜宴似的。”春芽笑著打趣。
入秋以來,季正篤吩咐季昭寰教她管家,她悶在家中,許久不曾出門。
季青嫵對著鏡子抿了抿口脂,說:“這次杜家賞菊宴請了半個京城的貴人,聽說九王爺都要來。”她接過春芽遞過來的琴譜,隨手翻著,“杜公子最愛菊,加上這琴聲,總能與他多說幾句。”
到了菊園,晨霧還沒完全散。園外倒是已經停著不少車駕。
剛入園,便傳來陣陣歡聲笑語。
季青嫵目標明確,今日前來,只為杜玉衡。
繞過正廳熱鬧的人群,季青嫵提著裙襬,走了菊園的小徑。
放眼望去,大片大片的菊花在晨光下搖曳。
她伸出白皙的手,輕輕撥弄沾著露水的菊花。
露水沾溼了她的袖口和繡鞋,她也不在乎,只管往菊圃深處去。
終於尋到一處僻靜的亭子,四周種滿了金絲皇菊。
坐定後,春芽小心翼翼地將伏羲琴擺在了她面前的石桌上,“小姐,琴擺好了。”春芽低聲提醒。
這琴是她母親喜愛之物,原本在長姐房中放著,她央了長姐好久才得來。
季青嫵點點頭,帶著眷戀,指尖輕輕撫過琴絃。
琴音流轉,清脆悅耳。
此時,杜玉衡正和幾位世家公子談笑,突然聽到後園深處傳來琴音。
他藉故推脫,朝琴聲傳來的方向走去,打算一探究竟。待走近了,他放緩步子,生怕驚擾了那琴音。
當他終於看清亭中撫琴之人的身影時,不禁微微一怔,目光落在她纖細的指尖上,唇角隨即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晨霧熹微中,季青嫵一襲妃色織金長裙,在菊花叢中,如遺世獨立,整個世界都靜謐了。
杜玉衡看得有些出神,直到琴音戛然而止,他才回神。
季青嫵眼角餘光瞥見人影,便裝作和春芽閒聊:“杜公子溫文爾雅,跟他說話讓人心裡舒坦……可惜,我這身份,哪敢與他多說?”
她聲音輕柔,卻恰好能讓杜玉衡聽清。
話音剛落,春芽便向側方走來的人行禮:“杜公子。”
季青嫵抬眼一看,見杜玉衡正僵在亭下,目光灼灼。
“季小姐……”杜玉衡耳尖都紅了。
她佯裝慌亂,在起身的間隙,繡鞋卻故意踩住了裙襬,身子搖晃著就要跌向石桌。
多虧了杜玉衡眼疾手快,連忙扶住她的手腕。
“青嫵妹妹當心。”他聲音溫和,掌心傳來的溫度讓季青嫵微微臉紅。
剛入園時,她注意到杜玉衡正與人聊得盡興。
出乎意料的是,她只不過才彈了兩曲,他便來了。
“多謝杜公子,是我失禮了。”季青嫵垂著眼輕聲道謝,微微低頭顯出細長的脖子。
一切都拿捏得剛剛好。
“方才的胡話,杜公子只當沒聽見罷!”她手撫在起伏的胸口,眼裡帶上霧氣,聲音帶著點顫抖。
杜玉衡目光凝滯,掠過她纖弱的身子,微微側身。他正欲開口,眼角餘光瞥見轉角處一抹玄色衣角。
季青嫵順著他目光望去,正好對上蕭承陰鷙的目光。
她心頭一跳,面上卻不顯,只是掩去了眼中的水汽,微微轉身。
杜玉衡收回目光,語氣依舊溫和,卻多了幾分疏離:“這裡霧氣大,青嫵妹妹小心著涼”
他說完,轉身欲走,卻在路過季青嫵時,肩頭被她髮間的金菊簪勾住。
季青嫵輕呼一聲,伸手去扶簪子,卻已來不及。
簪子被拉扯下來,掉在地上,斷成兩截。
沒了髮簪的禁錮,幾縷青絲瞬間散落下來,蹭在她起伏的胸口上。
杜玉衡停下腳步,低頭看了一眼地上斷成兩截的簪子,又看了看季青嫵——只見美人輕咬下唇,眼中的水汽就要溢出來。
他猶豫片刻,伸手解下自己腰間那支雲紋玉簪,遞了過去,“妹妹若不嫌棄,先用這支吧。”
隨即彎腰,修長的手指輕輕捻起斷簪,“這簪子,等我修好了,再還給妹妹。”
季青嫵抬眸,又低下頭,聲音輕如蚊吟:“這……這怎麼好意思?”
杜玉衡微微一笑,向前一步,將簪子塞進她手心便抽回手,後退一步,“無妨,只是暫借。”
季青嫵指尖撫過玉簪身上的紋路,看著杜玉衡的背影,語氣糯糯道:“多謝玉衡哥哥。”
今日這席上,有不少熟面孔。季青嫵簪著杜玉衡的玉簪,覺著今日很圓滿。
她與杜玉衡好算又進一步。
不過,在席上,倒是讓她發現了一樁趣事。坐在她身旁的江映蓉,頻頻望向杜玉衡。每當杜玉衡與旁人交談時,江映蓉的目光總是不自覺地追隨著他,眼中露出傾慕。
季青嫵今日高興,多吃了些果酒。酒意正上頭時,沈黛南風風火火地趕來,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嚷嚷著要她陪著去菊圃逛逛。
杜玉衡捏著酒杯,目光若有似無的瞥著季青嫵的背影。
早前他聽到琴音,在正廳又一直沒有瞧見她的身影,便猜測撫琴的那位定是季青嫵。
他找藉口離席,果然看到亭中撫琴者,正是季青嫵。
在長蕪苑的時候,他曾提過,最愛菊花,日後辦宴,定要給她遞帖子,請她一定賞臉。
他大概猜得出她的心思——在蕭府宴會,他無意間聽了牆角,所以才會適時現身。他想一睹真容,看看究竟像不像。即便事先在心中做了無數設想,做足了準備,可當他的目光真切地落在季青嫵臉上的那一刻,還是愣住了。
她,竟與他記憶中秀秀的模樣重疊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