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寶劍穿透了寶珠肩膀。
眾人驚慌失色,為蔣行朝默默流下的淚水也戛然而止。
“殺人啦!”他們驚慌失措,浪潮般地湧向一處角落。
世青昭騰地從椅子上跳起,身上香囊亂蹦,像炸了毛的孔雀。
他痛斥道:“泱泱皇城,天子腳下,誰敢暗箭傷人!”
一身著白衣月袍,長髮高束的女子騎在牆頭,睥睨著。
“既在天子腳下,豈容賤婢妖言惑眾,挑撥長姐與家中的關係,毀她清譽!”
蔣家四小姐蔣行風,骨骼較一般女子粗壯,橫眉豎眼,稜角分明。
她素日愛男裝,從小舞刀弄槍,活脫脫是一個男人婆。
唯一能證明她身份的是她的聲音,格外柔美動聽。
“快,帶她就醫!”
世青昭厲聲吩咐,身旁一兩個僕人奔向寶珠,子夜也驀地消失在眾人眼前。
“妖言惑眾?”世青昭捏緊了拳頭。
他知蔣行朝身世悽苦,也知她日子難捱,可蔣行風一句妖言惑眾就想把她受的苦化為虛無。
“這是我蔣家家事,容得他人信口雌黃!”蔣行風面露怒色。
世青昭鬆開手,言如冷箭:“蔣太傅身居高位,家事即是國事!你既覺得此人胡口,本王更得替他查明此事,還蔣府清明!”
他扭頭厲聲問老婦:“證據何在?”
老婦聞聲哭泣,“王爺明察,大夥評評理,若我所言為虛,怎不攀咬旁人,只認得這位夫人!”
“說的沒錯!她一眼認出了她!”
眾人附和。
這速秋是個婢女,老婦卻一聲聲地喊她夫人。
可見之前是見過面的,只不過她不知道大戶人家的婢女竟能如此光鮮亮麗,才將她誤認為是夫人。
蔣老夫人心虛不已,如坐針氈。
怕是三言兩語難以說清楚,反正蔣行朝已死,死無對證,有本事再找一個蔣行朝啊!
不過,場面已經一發不可收拾,若此時不動,更待何時?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放聲乾嚎:“朝兒,是祖母的過錯,祖母沒保護好你啊~”
好一場兩個老婦的角逐大戰,誰更勝一籌,誰就有理。
大戰當口,八馬齊喑,一長三丈,高三尺的油壁車疾疾馳來,“籲!”倆車伕齊聲勒馬,手臂青筋暴起。
車頭的幡隨風浮動,儼然四個大字:“一品酒坊”。
車內坐著五六個粉衣姑娘,白紗遮面,髮飾衣著統一。
錢奉安從車上一躍而下,腳下生風。
他是一品酒坊的少東家,年少不識經術,唯獨深諳釀酒之道。
志學之年,以一己之力日進斗金,名聲大噪。
世青昭臉色微變,旋即恢復如常,嘴角一抹深意:“錢老闆,可是醉千盞釀好了?”
錢奉安恭敬行禮,笑道:“王爺說笑了,草民有寶物,勝醉千盞百倍!”
“哦?”世青昭看向油壁車,饒有興趣,一抹邪笑:“沒有佳釀,那便是佳人嘍!”
錢奉安聽了,莞爾一笑:“王爺日理萬機,不問俗事。將軍府一月後辦宴席,小民謹遵聖上旨意,送百壇褚香到府上!”
“嘿嘿,日理萬肌……”有人輕笑。
“什麼!一百壇?”眾人驚呼。
褚香是一品酒坊的招牌,皇宮貢酒,總是聽聞,不曾一聞。
“王爺,我方才在路上聽聞太傅門前之事,給你帶過了一人!”
只見錢奉安雙手一拍,五位酒蒂徐徐而下。
他轉向老婦,扶她起身,溫言道:“阿婆,今日有一人要見你!”
他揮了揮手,酒蒂們排成一列,面牆而立。
錢家酒蒂,專門給名門貴族喜宴上送酒,以紗遮面,從不示人。
錢奉安拱手道:“王爺,家母曾於十六年前在山崖下拾撿一名女童。當時女童命懸一線,家母見其可憐,便帶回府中醫治。”
“天可憐見,此女現在自家酒坊。”
一品酒坊做工的皆是苦命人。
而這錢母心善,曾收留多名棄童,得一賢良菩薩之名。
坊間還傳聞是錢母積德頗深,上天造福錢家,讓其財運亨通,蒸蒸日上。
“難不成?”世青昭驚喜萬分,老婦也恍然失聲,一臉震驚。
就連角落的十幾個人也替老婦高興,眉飛色舞起來。
人生至幸,莫過於失而復得,更何況是個已經死去的人。
“正是!”錢奉安眼中晶亮,堅定道。
見那老婦高興過了頭,呆愣著不說話。
瓜子六恨鐵不成鋼,揚聲提醒道:“老人家,人錢公子說啦,你的梨兒沒死!”
老婦聽到這話,像被點了解穴一樣,突然會動了。
她回過神,跪下抓著錢奉安衣角哀求:“錢公子,求求你,求……”
錢奉安性子隨了其母,有一顆菩薩心腸,見不得別人跪下求他,瞬間眼圈微紅。
他趕緊扶她起身:“阿婆,不要時時求人,事事磕頭,並非人人都是菩薩,我亦不是”。
他哽咽著,按住她激動到顫抖的手:“梨兒就在此五人之中。”
“但是,你既然聲稱蔣家大小姐是您雙胎女兒。”
“如果你認出她們中誰是梨兒,我可破例,當面揭紗,若她與蔣小姐模樣相似,就證明你所言屬實!”
“揭紗?”眾人震驚,錢家酒坊有一規矩:若酒蒂在眾人面前露了相,要麼離開酒坊,要麼就去作坊釀酒。
而釀酒之人,額角處均有錢家獨有的刺青——墨色蓮花。對女子而言,就當是毀了容。
在酒坊能混到酒蒂的位子,可得是精通釀酒,身段容貌俱佳之人。
若是揭了面,好日子就不多了。
蔣老夫人和速秋捏了一把冷汗,明明當年撿了蔣行朝的人是她們,怎麼就成了錢夫人的功勞。
這事兒,誰嘴快就是誰的。
當年老夫人為了一己之私,對外謊稱蔣行朝是鏑夫人之女。只是剛生下來體弱,送去名醫處將養,待身子骨長成,方才接回府中。
沒想到,一念之間釀成如今的大錯。
就在剛剛,她倆才知道蔣行朝還有個孿生妹妹。
現如今只能抱著僥倖心理,祈禱著她僅憑背影認不出,或者她倆長得跟本不相像。
畢竟十幾年的歲月蹉跎,女大十八變,何況還隔層面紗,要說能認出,可謂是難上加難。
顯然在場的諸位也是這麼想。
同時他們也好奇,這世上當真有和蔣大小姐一模一樣的人?
世青昭靜坐在椅子上,手裡撥著翠綠的珠串,默不作聲。
錢奉安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老婦便顫巍巍走向五個一般個頭、胖瘦的姑娘們。
蔣行朝雖為世家貴女,但也經常扶助一些老弱病殘,濟州諸位不少人曾一睹芳容。
眾人也遠遠地瞅著,但是離得太遠,實在瞧不出哪個是。
速秋眼神透著兇狠,袖口藏著一根毒針。
一旦事情暴露,她就一針飛出去,毒死那個梨兒。
速秋可以死,但老夫人不能被別人說閒話。
蔣老夫人一把握住她的手,暗示她不要輕舉妄動,自亂陣腳。
若真是一針飛出去,無論那人是不是梨兒,這都是做賊心虛,不打自招。
那老婦徑直走向最中間的女子,淚眼婆娑,轉過她的身子,似在疑問:“梨兒?”
也是在告訴眾人,她做出了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