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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黃昏,派往淮城的斥候終於返回。
王太守帶著眾人一擁而上,七嘴八舌地詢問。
“霍夫人可啟程了?”
“糧車籌備如何?”
“她帶了多少人馬回來?”
斥候艱難地搖頭,目光躲閃地望向我。
前世這一幕曾讓我心如刀絞,如今卻只覺可笑。
我示意親兵給他遞上水囊,溫和道:“但說無妨。”
斥候嚥了嚥唾沫,吞吞吐吐地開口:“霍夫人不信城中有變,她說……”
“她說……定是霍將軍想破壞她與何凌風獨處的機會,才瞎編的謊話。”
帳中譁然。
王太守拍案而起:“荒唐!沈家滿門懸於城牆,她竟以為這是兒女私情?”
副將們也冷笑連連:“難怪主動請纓去淮城,原來是急著會情郎!”
“將軍為救她家人要冒全軍覆沒之險,她卻在行此等苟且之事!”
就在大家爭論不休時,一聲急促的嘶喊破空而來。
“將軍!急報!”
一名斥候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
他單膝跪地,胸口劇烈起伏,連聲音都帶著喘息:
“將軍!不好了!敵軍開始處決人質了,他們每過一個時辰便推下十人。連沈大人都被砍去了右手。”
“畜生!”
王太守一拳砸在案几上,茶盞震得哐當作響。
“霍將軍,讓我帶三百死士,今夜就摸上城牆吧!”
聽到我那“好岳父”沈明堂的大名,我眼前不由浮現前世場景。
得救後第三日,我這位岳丈大人曾在慶功宴上當眾嘲諷:“若非凌風賢侄在淮河牽制叛軍主力,單憑某些莽夫硬闖,我們早成刀下鬼了。”
我的三萬親兵,在他口中成了“不知變通的蠢材”。
火盆裡的炭塊發出噼啪聲響。我將急報緩緩投入火焰。
字跡在火焰中扭曲變形,如同城牆上垂死的沈家人。
我捏緊拳頭,平靜開口:“傳令全軍,繼續加固防禦工事。沒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擊。”
“霍將軍!”王太守驚訝地瞪大眼,“沈青竹可是您明媒正娶的夫人啊!”
我冷笑一聲。
是啊,我那好夫人。
前世我身陷詔獄時,她帶著何凌風一同來探監。
隔著鐵柵欄,她對我說:“你以為我爹真看得上你這個武夫?不過是要借你霍家軍威罷了。”
她身上穿的鮫綃裙,正是用我麾下將士的撫卹金買的。
帳外暮色如血,建康城的火光染紅了半邊天幕。
我彷彿聽見沈家人在慘叫。
那個總剋扣我軍糧的沈家大伯,那個往我營中塞細作的沈家三叔,還有那些每逢節慶就嘲笑我“粗鄙武夫”的沈家小輩。
前世我折損半數精銳救下的,不過是一窩毒蛇。
大火足足燒了三日,王太守衝進大帳時,官袍上還沾著城牆飄來的骨灰。
他雙目赤紅如瘋獸。
“沈家死得只剩沈明堂了!”
“叛軍下一個目標就是我們!沒有糧草,我們根本撐不過三日!”
他突然拔出佩劍砍向案几:“不行!我這就帶輕騎去淮城把那對狗男女綁來!”
我伸手去攔,劍鋒擦過掌心,血珠濺在軍事地圖上。
王太守已旋風般衝出帳外,只留下一句:“霍焱!你不管妻族死活,我建康百姓卻不能等死!”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我無奈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