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許薇幾乎是一個跨步過來,細長的手指緊緊攥住陸焉知纖細的手臂,“陸小姐,求你一定要幫我兒子恢復容貌,他那麼年輕帥氣,他,他不能就這樣走了……”
語氣再也控制不住地哽咽,甚至連後面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哪裡還有那日的高傲不屑的模樣,甚至聲音裡帶著幾分懇求,聽得陸焉知心中為之動容。
尤其是她本就是個單身母親,和死者之間的母子情更是與常人還要深一些。
之前便是再不愉快,也在此刻煙消雲散了。
“許女士,請您冷靜一下,我們接下來要商量面容修復的相關事宜,還需要您的配合。”
陸焉知的聲音帶著不同以往的冷靜。
一旁的館長也開口道:“許女士,我們這位入殮師是最專業的,您大可以放心。”
聽了館長的保證,許薇這才將攥著陸焉知的手緩緩鬆開,點頭道:“好,那就開始吧……”
“嗯!”陸焉知微微點頭,隨即轉身進了操作間。
死者身上雖然經過清理,已經沒了多少血汙,可身上多處骨折,就算是有殭屍,可那隻斷掉的胳膊也微微有些耷拉著。
在陸焉知的印象中,他是個長相稱得上漂亮的男生,眉眼之間和許薇有幾分相似。
如今,卻早已看不清樣貌,甚至連上還扎著擋風玻璃的碎片。
用鑷子夾出碎片,早已失去回彈功能的肌膚,只剩下一個個血窟窿。
陸焉知之所以手藝好,就是因為有強硬的醫學基礎,能夠清晰地知道死者面部的肌肉走向,
所以能夠精準把握塑形材料的時候非常精準。
然後搭配著化妝調色技術,幾個小時的工夫,已經完全修復完成。
許薇看著自己兒子被修復好的容貌,眼淚止不住地往下落。
原本還能隱忍的哭聲,此時再也忍不住,哭得撕心裂肺。
便是陸焉知見多了這樣的場景,也不禁跟著紅了眼眶。
經過幾個小時高強度的工作,她的胸口傳來密密的疼,至於接下來和家屬溝通,她也無暇顧及,衝進自己那個小小的休息室。
雙手顫抖著從口袋裡拿出藥瓶,倒出兩顆胡亂的吞了下去。
胸口位置的痛感這才稍微緩解了一些,坐在小沙發上,緩了一會兒,才想起來等在外面的寧元白。
解鎖手機,才想聯繫他,卻彈出了他兩個小時之前發的信息。
【焉知,公司有事我去處理一下,司機會接你回家】
她的手機在屏幕上點著,卻又將打好的字刪除,隨即關閉了對話框。
才打開休息室的門,就看見許薇正朝著這邊走過來。
剛才陸焉知戴著醫用口罩,許薇根本沒有看清她的容貌,現在換上便服,才終於看清了她的樣貌。
許薇的臉上的表情有了些許的怔愣,很明顯,她也回憶起了那日的一言一行,眼中的愧色一閃而過。
“陸,陸小姐,沒有想到會是你。”許薇率先開口。
一旁的館長視線在兩人身上打量著,有些詫異地問道:“你們認識?”
相較於許薇的稍顯侷促,陸焉知倒顯得落落大方,“嗯,之前在宴會上和許女士打過照面,如果沒什麼事我就先離開了。”
說著禮貌地朝著許薇點點頭,就要轉身離開,身後卻傳來許薇的聲音,“陸小姐,等一下。”
人也隨之跟了上來,繼續開口道:“我能和你單獨聊聊嗎?”
館長自然是個有眼色的,藉口有事,轉身離開。
“有話去我的休息室說吧。”說著,陸焉知打開自己的休息室。
許薇也跟在後面進來,視線在這個狹小的休息室打量著,一張小小的單人床,白色鐵皮櫃子,還有一個單人小沙發和茶几。
空氣裡,瀰漫著濃濃消毒液的味道。
陸焉知原本以為她會被外嫌棄,可讓她沒想到的是,許薇的眼中更多的是好奇。
“請坐吧。”
許薇坐在唯一那張沙發上,而陸焉知則是在那張單人床上坐下,“您想說什麼?”
“陸小姐,我對之前對你的態度表示道歉,不該對你的職業有偏見。”猶豫片刻,許薇這才開口,臉上滿是歉意。
陸焉知無所謂一笑,“沒關係,都可以理解。”
許薇拿著皮包的手微微收緊,分明的骨節有些微微泛白,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陸小姐,之前確實是我有偏見,現在我才真正體會到你們這行的偉大。”
“這張卡里有二十萬,我也知道,你是寧家未來的兒媳,這些錢在你眼中算是小錢。”
“可也算是我的一點心意了,還望你不要嫌棄……”
說著,就將卡放在了小茶几上。
雖說她是個人精,可陸焉知卻也不是個傻的,自然清楚她話裡的意思。
不過是擔心上次宴會上為難,所以這一次擔心她在死者身上動手腳。
想到這裡,陸焉知淡淡一笑,“許女士,這本身就是我的工作,我的道德和技術水準都不允許我對死者不敬。”
“所以,您大可以收起心中的顧慮。”
聞言,許薇臉上一閃而過的尷尬,倒是讓她有些手足無措,訕訕地低下頭,“不好意思,是我心胸狹隘了。”
說完,將那張銀行卡拿回站起身,“謝謝!”
許薇眼眶含淚,朝著陸焉知大大地鞠了一躬。
此時,她不再是商場上叱吒風雲的女強人,只是一個失去兒子的母親。
當陸焉知出來,外面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不遠處一輛邁巴赫停著,在這個滿是代步車的停車場裡顯得格外惹眼。
車邊站著扶著出門的司機小劉,“陸小姐,寧總讓我送您回家。”
過往的同事朝她投來歆羨的目光,以往她對上他們的視線心中總是泛著絲絲的甜蜜,可今天不知為何,她只覺得那些視線好似利箭,刺的她脊背發疼。
坐上後座,小劉啟動車子,朝著別墅的方向走去。
看著道路兩旁逐漸出現白玉蘭的樹,從前,她總是滑下車窗,讓裹挾著香味的秋風進入車裡。
可今天,她只覺得這一切莫名地有些諷刺,索性偏過頭緩緩閉起眼不再去看它們。
“陸小姐,到了。”車子緩緩停下,司機拉開車門。
沁著寒意的空氣鑽入她的鼻翼,白玉蘭的香氣更濃,濃到讓她的頭都有些微微泛著疼。
“陸小姐,您還有什麼吩咐嗎?”小劉恭敬地問著。
陸焉知微微搖頭,“沒事了,你回去吧。”
說完,她轉身進了別墅,聽著外面車子的轟鳴聲漸遠,陸焉知卻再次開門啟動她那輛小代步車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