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第二日,太子和太子妃要入宮謝恩。
按著時辰,德寶領著一眾宮人候在門外。
“殿下,時辰到了。”德寶依著規矩,敲了三次門,然後立在外頭。
半晌,裡面才傳出一聲低沉的怒吼,“滾。”
德寶心頭咯噔一跳。
太子一大早就這麼暴躁,難不成昨晚他和太子妃起了爭執?
如棠和如蘭也站在一旁,對上德寶的眼神,兩人鼻觀口口觀心,都不敢胡亂猜測。
屋外眾人人心惶惶,屋裡卻是春色撩人。
床沿邊搭著許灼華昨晚穿的紗衣,一隻白皙小巧的玉足打著顫在簾帳下晃來晃去。
“殿下,慢點兒。”
這男人實在痴纏得緊,許灼華鼻尖滲出細汗,沒忍住一聲嚶嚀從帳中鑽出來。
等在門外的三個人都聽到了。
德寶臉色一變,趕緊朝身後的宮人揮手,“都到廊下去候著,快。”
身後的一排人悄無聲息,迅速退下。
等人都走遠了,德寶才站到三丈遠的地方繼續等著。
他忍不住抬頭打量了一眼天色。
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一大早的……
合歡苑。
喜雨走進內室的時候,發現陸宛寧坐在窗下的貴妃榻上。
她往裡探了探頭,見錦被整整齊齊疊放在床上。
“娘娘,您昨晚一宿沒睡麼?”她走到陸宛寧身邊,看到她滿臉憔悴的模樣,便已知道答案。
散雪正領著婢子打水進來,聽到喜雨的話,趕緊將人擋了出去,自己端著熱水進來。
“娘娘這是何必,傷心難受最後傷的是自己,倒讓想看笑話的人得意了。”
散雪取了一張熱帕子,仔細替陸宛寧擦著眼下的烏青。
陸宛寧依舊保持著半靠的姿勢,勉強扯出一個笑意,道:“殿下娶太子妃,這是遲早的事,我心裡早就接受了。”
“要怪,只怪我自己命不好,沒從高門世家的主母肚子裡爬出來。殿下對我一片真心,我都是知道的,他已是迫不得已,我如何會怪他。”
陸宛寧伸出手指,擦掉掛在眼角的淚,“我只是心疼他,娶一個自己不愛的女子,還要共處一室,只怕他也一夜難眠。”
“他睡不著,我又如何能安然入睡。”
散雪站在她身後,替她梳著頭髮,眼神往窗外看去。
“娘娘莫急,昨兒晚我讓紅纓去銜月殿外頭守著的,就怕那邊鬧出什麼事來,等她回來,一問便知。”
陸宛寧拍拍她的手,“你倒是思慮周全,殿下行事向來自我,就怕他夜裡丟下太子妃獨守空房,這事兒若是傳到宮裡,皇后娘娘還不知要怎麼斥責他呢。”
喜雨往外張望了幾次,搭話道:“難不成真出事了?殿下和太子妃一早就要出發去宮裡謝恩,按時辰也該走了,怎麼紅纓還沒回來。”
說起這件事,陸宛寧心底動了動,“散雪,你去看看,別真出了岔子,太子妃才進東宮,摸不準殿下的心思,若是起了衝突,就不好了。她年紀小,臉皮兒薄,萬一失了分寸,只怕讓底下人笑話。”
散雪不情願地挪著步子,“娘娘最是好心腸,您這麼為她著想,她還未必領情。”
陸宛寧大度道:“以後都是伺候殿下的人,姐妹相稱,只要殿下好,其餘的都不重要。”
“是,奴婢這就去。”
散雪轉身往門口走,才踏出一隻腳,就看到紅纓急匆匆趕回來。
“你怎麼回事,一點兒小事都辦不好,娘娘都等半天了也沒見你人影。”
她逮著紅纓,狠狠掐了一把,卻發現她身上溼了一塊。
“你個小蹄子,定是跑到哪兒躲懶去了,你且等著,等應付完娘娘,我再來收拾你。”
紅纓縮著肩膀,一個字都不敢頂撞,跟在她身後進了屋。
“娘娘,紅纓回來了。”
陸宛寧手裡捧著一杯茶水,漱了口,一邊擦嘴一邊說,“快找個凳子坐下,昨晚在那邊守了一夜,定然累了。”
紅纓低著頭,不敢讓陸宛寧看到自己的紅眼眶,回道:“多謝娘娘體恤,奴婢站著回話就好。”
喜雨忙著開口,“銜月殿那邊是不是出事了,你怎麼現在才回來?”
陸宛寧抬了手止住她,問起另一個問題,“今早喜嬤嬤要去收褥單,可還順利?”
她垂下眼簾,暗自打量著喜雨,期望從她臉上看出想聽的答案。
紅纓怔了一會兒,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散雪嗤笑一聲,“娘娘,說不定太子妃真如外面傳言那般,腦子不好使,只怕是不會伺候殿下的。”
“散雪,”陸宛寧繃著臉瞥了一眼散雪,“不可對太子妃不敬。”
“是,”散雪笑著應了聲。然後轉頭問紅纓,“你趕緊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紅纓見陸宛寧臉上掛著笑,心裡的忐忑少了些,如實說來。
“昨晚殿下進了銜月殿,奴婢就一直在外面守著。夜裡倒是沒有什麼動靜,也沒聽見有人叫熱水。”
陸宛寧臉上的笑意深了幾分,微微低下頭,撥弄著腕間的玉鐲。
新婚之夜不行房事,看來太子對這個新來的太子妃果然很不滿意。
紅纓繼續說道:“殿下和太子妃一早要入宮,所以德寶公公提前帶人準備進去伺候,喜嬤嬤也跟著一起去的。”
“奴婢看著他們進了院子,但沒多久又都出來了。”
“奴婢想離近些看個究竟,結果被德寶公公撞見,罵了奴婢一頓。奴婢不敢久留,只好先回來,結果沒走幾步就遇到送熱水進去的人,把水打翻了……”
紅纓越說越小聲,巴不得自己縮成一團,誰也看不見。
喜雨和散雪原本笑得得意,聽到後面也笑不出來了。
再看陸宛寧的臉色,蒼白得可怕。
散雪朝紅纓揮揮手,讓她先出去。
“娘娘……”
“你們也出去吧,我累了,想去床上歇會兒。”
陸宛寧站起身來,誰都沒理,腳步虛浮走到床邊,自己拉開床帳躺了進去。
喜雨和散雪互看一眼,只好關門退了出去。
聽到房門關閉的聲音,陸宛寧拉過被子,將自己裹起來。
積蓄在眼底的淚終於包不住,大顆大顆順著臉側滾入枕間。
她陪在太子身邊多年,自以為很瞭解他。
就算再情到深處,太子也沒有失過體統,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他一直都有自己的剋制和堅持。
陸宛寧不明白,那個許灼華到底是什麼樣的女子,竟能讓太子在她面前破了例。
這可是大早上!!!
還是入宮謝恩的時間!!!
太子怎麼能這樣不知分寸呢?
陸宛寧埋頭在被褥裡,情緒失控,滿心憤懣和委屈噴湧而出。
她不相信,她和太子十幾年的感情會敗在一個剛出現的女子身上。
她真想看看,那個什麼都沒付出,就能凌駕於她之上的女子,到底是什麼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