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清把啞鈴塞進她懷裡:“練你的二頭肌去!本小姐這是戰略轉移——”
話音未落,窗外傳來公鴨嗓的吆喝:“聖旨到——”
福安捧著錦盒站在前廳時,蘇婉清正往嘴裡猛灌梅子酒壯膽。
這太監生得白白胖胖,笑起來像尊彌勒佛,開口卻是要人命:“蘇姑娘,接旨吧——陛下賜您南海金珠一斛,蜀繡十匹,另有……”
“打住!”蘇婉清盯著他懷中紅綢包裹的匣子,“直接說最值錢的。”
福公公嘴角抽搐,顫巍巍打開錦盒——十二顆龍眼大的海月珠躺在絲絨上,泛著晨曦般溫潤的光澤。
“海月珠!”小桃驚呼,“夫人當年外出給您帶回來一顆,還被你拿去彈弓打雀兒……”
蘇婉清指尖剛觸到珍珠,“哎呦,姑娘仔細手!”
福安翹著蘭花指遞上紅綢包裹著,“這可是南海今年頭一茬的金珠,陛下特意囑咐……”
蘇婉清突然觸電般縮回——匣底壓著張灑金箋,上面龍飛鳳舞寫著:
【咬人甚疼,賞珠鑲牙。】
“蕭景煜你大爺!”她抄起啞鈴就要砸,被崔嬤嬤死死抱住:“使不得啊!這是御賜之物……”
“御賜怎麼了?”蘇婉清眼珠一轉,忽然笑眯眯拈起顆珍珠。
“嬤嬤你說,若是我‘不慎’弄丟幾顆,陛下會不會心疼得撤回聖旨?這個蕭景煜,就會調侃我!誰稀罕他的東西,還拿我打趣,真討厭!”
原本對珍珠的喜愛瞬間消散,她把紙條一扔,對這盒珍珠也沒了興趣。
突然蘇婉清眼珠一轉,忽然笑眯眯湊近福安:“勞煩公公傳個話——就說金珠鑲牙太奢侈,本姑娘打算串成項鍊,等陛下大婚時送給新皇后當賀禮。”
福安一聽,臉色瞬間變得煞白,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落,哆哆嗦嗦地說道:“姑娘,這…… 這可使不得呀,這話奴才萬萬不敢傳,陛下聽了定會雷霆震怒!”
蘇婉清卻不以為然,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擺擺手道:“公公莫怕,就照本姑娘說的傳,量那狗皇帝也不能把我怎樣。”
福安無奈,只得連連告退,腳步匆匆地出了蘇府。
蘇婉清望著福安離去的背影,哼了一聲,轉身對小桃和小竹說道:“看那狗皇帝還敢不敢這般戲弄我,我定要讓他知道我的厲害。”
小桃見主子如此興奮,悄悄打了個冷顫,心裡暗想:不知道這一次小姐又要惹出什麼麻煩來了。
正說著,楚雲舒急匆匆地從內堂趕來。
滿臉怒容,抬手就輕輕打了下蘇婉清的手臂,嗔怪道:“你這丫頭,越發沒了規矩,怎可對陛下如此無禮!”
蘇婉清撒嬌地挽住母親的胳膊,笑嘻嘻道:“母親莫氣,女兒自有分寸,那狗皇帝分明是故意逗我,女兒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蘇夫人嘆了口氣,憂心忡忡道:“陛下心思難測,這幾日又是送這許多珍貴賞賜,又是下旨,不知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我聽你父親說,近日朝堂上暗流湧動,群臣都在讓皇帝選秀,但陛下似乎在謀劃著什麼大事一直推脫。”
蘇婉清眨了眨眼睛,心中隱隱覺得不安,但嘴上仍逞強道:“他能有什麼大事,說不定就是閒得無聊拿我尋開心。”
“母親放心,女兒機靈著呢,不會吃虧的。”
而另一邊,福安一路小跑回宮,進了養心殿,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將蘇婉清的話一五一十地回稟給皇帝。
“陛下,蘇姑娘此舉,實在是……” 福安小心翼翼地開口,想探探皇帝的口風。
皇帝擺了擺手,打斷他的話,“無妨,她若真把金珠送給皇后,朕倒要看看誰是朕的新皇后。”
福安暗自咋舌,這皇家的心思,他實在是猜不透。
紫宸宮的琉璃瓦在春陽下流轉著孔雀藍的光暈,九曲迴廊下,宮娥們捧著鎏金果盤碎步疾行。
琉璃殿內十二扇紫檀雕花門大敞,南海珍珠簾隨風輕晃,將滿殿貴人的脂粉香攪成浮動的雲。
太皇太后倚在鳳紋寶座上,指尖撫過扶手鑲嵌的夜明珠——這是前朝攝政王為討寵妃歡心,從西域蒐羅的稀世珍寶。
貴人們陸續入場,琉璃殿內逐漸熱鬧起來。太皇太后面帶慈祥的微笑,目光掃過殿內的眾人。
她的身旁站著沈嬤嬤,手持拂塵,神情恭敬。殿內的座次早已安排妥當,官位高低一目瞭然。
糧商錢萬鈞因捐糧有功,獲得了“皇家糧商”的稱號,今日也得以進入這貴圈。
“錢老爺到——”
尖細的唱名聲驚飛簷下白鷺。糧商錢萬鈞腆著肚子跨過朱漆門檻,玄色錦袍上金線繡的稻穗紋路隨著步伐起伏,活像片移動的麥浪。
他身後四名家丁抬著紅木箱,箱蓋微敞,露出裡頭碼得齊整的翡翠白菜——菜葉上還凝著晨露,顯然是今晨剛從暖房摘的。
“草民給太皇太后請安。”錢萬鈞行了個不倫不類的禮,鑲玉腰帶險些卡在凸起的肚腩上。
“這是小民培育的‘碧玉翡翠菘’,特獻與您賞玩。”
太皇太后眯起鳳眸,腕間伽楠香串撞出清脆聲響:“哀家記得你。去年北境雪災,你捐了十萬石陳米。”
“是二十萬石新糧!”錢萬鈞急急抬頭,額頭汗珠滾進金線繡的稻穗裡,“小民特意用冰船從江南運的,顆顆飽滿如珍珠吶!”
殿內響起幾聲嗤笑。戶部尚書之女用團扇掩唇,對身旁貴婦耳語:“聽說他捐的米摻了半數沙礫,北境將士吃得直硌牙……”
錢萬鈞的胖臉漲成豬肝色,正要辯解,忽聞環佩叮噹——
“公主駕到——”
昭華公主踩著滿地碎金似的陽光踏入殿門,緋紅蹙金裙裾掃過青玉地磚,腕間十二對鸞鳳鐲撞出清越鳴響。
她漫不經心掠過錢萬鈞僵住的身影,染著蔻丹的指尖輕點翡翠白菜:“這玩意兒喂御馬倒合適。”
滿殿貴眷齊齊屏息。太皇太后笑罵警示:“你這當心錢老闆把御馬棚的草料都換成翡翠。”
鬨笑聲中,林若寒垂眸抿了口雨前龍井。
茶湯映出她眼底冷笑——這錢胖子怕是還沒悟透,御賜“皇家糧商”的匾額不是護身符,而是懸頂鍘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