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著受傷,應月幾日沒有出門。
一是為了躲蘇臨,二是在謀算著,怎麼讓父親答應退婚的事。
這天一早,垂煙送來一張帖子,“小姐,蘇家表小姐說怡豐酒樓上了新菜品,想邀您一同去嚐嚐鮮。”
應月接過一看,字跡飄逸灑脫,是蘇臨親筆。
自她及笄後,蘇臨顧著男女大防,不能常來府中尋她,就藉著江憐心的名義,約她出去小聚。
應月往常收到請帖總是甜蜜喜悅的,現如今,只覺得可笑。
她將請柬隨手燒掉,朝垂煙道,“告訴門房,往後再有蘇家的帖子,就不必送進來了。”
垂煙一愣,“那小姐今日還赴約嗎?”
“自然。”應月斂眉,“將母親剛給我做的那套累絲珊瑚頭面拿來。”
蘇臨為她費了這麼多心思,她怎好讓他失望呢。
怡豐酒樓。
應月進了雅室,便見蘇臨坐在窗前。
他身著石青色素面長袍,整個人丰神俊朗,面如冠玉。
見應月進門,他呆了一瞬,隨即滿眼驚喜的起身相迎。
“月兒氣色瞧著好了許多,可是無礙了?”
應月退後半步,同他隔開距離。
“好多了,多謝蘇臨哥哥記掛。”
蘇臨極少見應月打扮的這般明豔,只道她是為了自己才如此,心中歡喜,“我還擔心你沒恢復好,不能出來。如今見你大好,我也放心了。”
“這幾日你傷重未愈,我整日寢食難安,連書也無心去讀。”
應月瞧著他面有疲色,不似作假,一時心中有些複雜。
蘇臨忙道,“你瞧我,同你說這些做什麼,還是先用飯吧。有你最愛吃的五味蒸鵝和蜜漬豆腐,快嚐嚐看。”
他說著夾起一塊送到應月嘴邊,一臉期待。
應月蹙了蹙眉,別過頭去。
蘇臨愣住,有些無措,“是不是不合口味,我喊小二過來,換一桌菜。”
“不必。”應月笑意淡淡,“這幾日大夫讓我忌口,不得食葷腥。”
蘇臨這才放下心,另夾了幾筷子素食放入她盤中。
“是我考慮不周,月兒挑些喜歡的嚐嚐。”
應月沒再拒絕,“多謝蘇臨哥哥。”
“你我二人不必客氣。”
蘇臨知道應月尚未痊癒,身子不適,處處悉心照料。
應月愛吃魚,入口的每塊魚肉都是蘇臨一點點將刺去了,再夾至她盤中。
一頓飯下來,蘇臨自己幾乎沒吃上幾口。
往常這樣,應月總會心疼地讓蘇臨自己也吃,可當她下意識想要開口時,又想到了夢中他對自己冷言冷語的模樣。
心中酸澀,那句關心的話在嘴邊徘徊許久,還是嚥了下去。
饒是蘇臨反應遲鈍,也覺得有些不對。
他給應月盛了碗什果湯,試探道,“月兒今日甚是寡言,可是我哪裡做得不好。”
應月拿起帕子擦了擦唇角,“不是,我只是……覺得有些唏噓。”
“你說男子的承諾是不是都是作不得數的。”
她定定看向蘇臨,似有所指。
蘇臨笑容僵在嘴角,“此話怎講。”
應月有些忿忿,“昨日朝雲來尋我,哭得淚人兒一般。她說她表哥剛納了美妾進門,就是曾在佛祖前許諾要娶她的那位。”
“不是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嗎,怎得這親口許下的誓言還會變。”
看著她澄澈的眼眸,蘇臨目光一閃,“負心漢自古便有,花前月下的那些誓言總是空口無憑,一旦變了心,都是不作數的。”
“那蘇臨哥哥呢?”應月仰頭看著他,“你要是也變心了怎麼辦,那些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誓言,是不是也會空口無憑?”
“當然不會!”
蘇臨見她這麼說,騰得一下站起身來,連帶著桌上的瓷碟都差點帶到地上。
見應月有些不信,他立刻豎起三根手指,鄭重道,“我蘇臨對天發誓,我對月兒的心意此生不變,如有違背,則讓我蘇家就此敗落,永無翻身之地。”
見應月沒有反應,蘇臨從懷中拿出一個精緻木盒,小心翼翼遞到她面前。
“這是我祖母傳下來的玉簪,只留給未來的蘇家少夫人。”
“我昨夜跪在蘇家祠堂一宿,直至天明,父親才同意將這玉簪提前交於我。”
應月撫著盒子上鑲的紅寶,心中毫無波動。
夢中她也見過這隻簪子,只不過早被蘇夫人送給了誕下蘇家子嗣的江憐心。
“你約我出來,是為了給我這個?”
“自然。”蘇臨笑意盈盈,“幸好今日見到了你,要不然你聽了武家小姐的事,又該胡思亂想了。”
他將盒子打開,裡面是一隻上等的三彩翡翠如意簪,連垂下的絡子都是由翠玉雕成的。
蘇臨將簪子拿起來,玉簪在陽光下宛如一汪碧泉,簪身上的俏色似水中飄花,靈動有致,是難得的絕品。
他語氣溫柔又堅定,“此簪為證,我的心意如玉石般堅不可移……”
應月仰頭看著他,還是記憶中那般溫潤的樣子。
有一瞬間她甚至在想,她是該相信一個莫名其妙的夢,還是該相信這麼多年來從沒讓自己失望過的蘇臨?
蘇臨傾身輕輕將簪子替應月簪上,玉墜子在耳邊晃晃悠悠,連帶著應月的心也開始搖擺。
“少爺,不好了!”
沒等蘇臨直起身,守在門口的書童柳山就闖了進來。
“何事驚慌。”他沉著臉,面色有些不虞。
柳山慌慌張張看了應月一眼,小跑到蘇臨面前耳語。
他聲音壓得極低,應月只聽到什麼表小姐、南街之類的詞。
好像有什麼東西猛地刺進她的心裡,那因為蘇臨而動搖的心防被瞬間攻破,她潰不成軍。
應月捂著胸口,有一瞬間想哭。
蘇臨聽完柳山的話,臉色微變,勉強笑了笑,“月兒,母親身子突然不適,著人尋我回家。”
應月靜靜看了他一會,她好像有些認不清蘇臨了。
那個曾經正派的少年,如今也可以隨口拿整個家族興衰來起誓。他口中堅不可移的真心,也敵不過江憐心半點。
她淡聲道,“那蘇臨哥哥快去吧,別耽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