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水,你聽說了嗎,水草被她爹孃給賣了,昨天就被人牙子帶走了。”
“聽說了,他們家已經快要餓死人了,她娘本來就不喜歡她,果然人牙子一來就被換了糧食帶走了。”
“你說水草會被帶去哪裡,大人們都說是會被賣去大戶人家裡做丫鬟。”
“誰知道呢,這已經是被帶走的第五個女孩子了,要是老天爺還不下雨,到時候就不止是她們幾個了。”
鄉下人遇到天災挺不過去的時候,賣兒賣女都是很常見的事情。
任青苗聽著同伴的話,手裡動作不停,心裡卻想著,如果繼續旱下去,他們一家要如何過活?
“咱們還是趕緊找野菜吧,時辰不早了,今天還沒什麼收穫呢。”
任青苗說完就埋頭繼續往山上走,如今家家戶戶的孩子只要有力氣,都會上山找野菜。
地裡的糧食青黃不接,還不知道今年的收成會什麼樣子,能找的野菜已經不多了。
任青苗 ,任家村任鐵牛的大女兒,今年九歲,前些日子出來找野菜,不慎摔下山坡磕壞了腦袋。
在床上躺了半個月,如今能下地就又來山上找野菜了,任青苗自覺身體恢復的不錯,在家裡躺著也是心急。
任父任母育有兩兒兩女,任青苗是家中的長姐,下面還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
任母因為生小兒子的時候傷了身體,這幾年身子不好,一直吃著藥調理。
也是因為如此,任家本來還過的不錯的日子,如今越來越差。
任青苗想到家裡的光景,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低頭看看自己這消瘦的身板,身體還沒徹底恢復,她幫不上家裡什麼忙。
等到他們一群孩子趁著日落前下山回家,任青苗腳步虛浮。
八九歲的孩子,出來找了一下午的野菜,任青苗這會兒渾身力氣全無,腦袋上還沒有好全的傷口也開始隱隱作痛。
肚子裡不時傳來咕嚕咕嚕的聲音,她已經好久沒有吃飽飯了,頂多就是喝一碗稀粥,說是稀粥,裡面的米粒都能查的清楚。
回到家把揹簍放到廚房門口,任青苗拿起水瓢就是一大口涼水下肚。
如果一直不下雨,再過段時間連水都是稀罕物了。
幸好村口的井還能打上來水,要不然恐怕這村子早就亂了。
任青苗正想進屋,就聽到阿奶房間傳來爭執的聲音。
“都跟你們說了,是我信得過的老姐妹,到時候青苗過去會照看一二,等過些年家裡有餘錢了,肯定要把苗丫頭贖回來。”
阿奶餘翠花的聲音隱隱綽綽的傳來,任青苗本要邁開的腿收了回去。
怪不得今天她回來家裡靜悄悄的,原來爹孃都在阿奶的房間商量事情。
任青苗想過會有這麼一天,只是沒有想到這麼快。
她前段時間磕著頭生病時,家裡最後的一點積蓄也被拿來給她買藥了。
當時她病的渾渾噩噩,聽到了奶奶餘翠花和父親任鐵牛的爭執,最後她爹還是拿了錢去鎮上買了藥回來。
如果不是這藥,恐怕她這條小命早就保不住了。
所以醒過來之後,任青苗滿心的感激,她年紀還小,對將來的日子充滿憧憬,怎會不想繼續活下去。
對於奶奶餘翠花,任青苗的感情十分複雜,阿奶雖然對弟弟們更偏愛幾分,但是對孫女們也還不錯。
這次生病拿藥花錢,阿奶也是同意的,不過不想花太多錢去鎮上拿藥,想著找附近村裡的赤腳大夫看看就成。
但他爹看她當時情況嚴重,不放心赤腳大夫的手藝,跟阿奶爭執之後,還是去鎮上藥堂抓了藥回來。
好在她用了藥之後,確實好轉了,要不然任青苗就要痛恨自己這副身子了。
說來她的身體一直不錯,力氣比同齡人大很多,不過這次磕著頭還是傷到了元氣,恢復的慢。
“可是我捨不得大丫,從她生下來,就一直勤快懂事,弟弟妹妹都是她帶大的,我這幾年身體不好,更是把我那份活都做了,如今還要賣了大丫,我捨不得。”
土屋裡的光線不好,本就已經是黃昏時候,所剩不多的陽光照進來,三張消瘦困苦的面龐上淨是掙扎。
任母陳二妮說完這話,已經泣不成聲。
任鐵牛一手攬著媳婦,面龐上都是痛苦。
“是我沒本事,我要是有本事,家裡如今的日子也不能這樣。”
餘翠花見不得兒子這樣說自己,一時急了起來。
“你還要怎樣能幹,農忙的時候下地幹活,農閒的時候去鎮上打零工,一個人當兩個人使,家裡這麼多孩子要養,你媳婦身子骨不好還要吃藥,要不是這賊老天不長眼連著旱了兩年,咱們家也不至於到如今賣兒賣女的地步。”
餘翠花也忍不住落下淚來,她也不想這樣的,但是世道如此,他們家現在的糧食頂多就夠再吃半個月,之後的日子要怎麼過是個大難題。
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都是婦孺,只有任鐵牛一個成年男丁,眼看這天還是不下雨的樣子,難道一家子等著餓死才好嗎?
“娘,能不能再等等,弄不好再過些日子就下雨了呢?到時候地裡有收成,咱們挺一挺一家人也就過去了。”
“或者再過一段時間,朝廷賑災的糧食下來,咱們也有救啊!”
陳二妮到底還是不捨得女兒,哀求的看著婆母。
“你們兩口子,就只有你們疼大丫嗎?我做奶奶的就這麼鐵石心腸讓孫女去火坑裡?”
“我的老姐妹專門找人給我捎了口信,他們主家最近要買一批丫鬟,猜到現在咱們日子難,才託人告訴了我這個消息,有她照看著,大丫只要踏踏實實,等幾年我們再把人贖回來就好了。”
“錯過了這個機會,老天不下雨,朝廷不賑災,我們一家現在的餘量能堅持幾時,到時候沒糧了,我們一家人怎麼辦?”
餘翠花今年已經四十來歲,一輩子經歷過的天災也有兩三回,哪次不是要到反了天的時候,朝廷才會出來。
小時候有爹孃,年輕時候有丈夫依靠,可是如今他們任家只有兒子一人支撐,早就是個空架子了。
餘翠花的話讓面前的兒子兒媳再也說不出什麼反對的話,任青苗安靜的聽著,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
轉身悄悄的回到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