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青苗這個晚上睡的十分不踏實，早上還是一陣熟悉的飢餓感把她叫醒的。
這幾個月她們都沒有好好吃過飯了，大部分時間都是餓著肚子，勉強度日。
轉頭看向還在睡夢中的弟弟妹妹，任青苗心裡軟軟的。
要是她走了，換了糧食，家裡應該能再堅持一段時間，等到朝廷出來賑災。
弟弟妹妹也能平安長大，她去了大戶人家做丫鬟，至少肚子是能吃飽的。
任青苗努力說服自己，不想要那種被拋棄的情緒佔據自己的腦袋。
動作輕柔的掀開被子，起身出了屋門。
奶奶餘翠花已經在打掃院子了。
“阿奶。”任青苗叫完人就去廚房裡燒水了。
之前家裡養的還有幾隻母雞，前段時間也賣了換糧，院子裡靜悄悄的，大家都沒有什麼心情說話。
往日里這個時候任鐵牛已經要出門去地裡看莊稼了，但是今天一反常態的沒有出門。
他們的早飯是野菜糰子，每個人分到手一個，儘管沒滋沒味，大家還是細嚼慢嚥。
至少能讓肚子的飽腹感更強烈些。
昨天晚上餘翠花已經得到了兒子兒媳的答覆，看了眼大孫女，餘翠花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把其他幾個孩子打發走，餘翠花叫了兒子兒媳和大孫女到屋裡來。
看著肅著臉不做聲的兒子兒媳，餘翠花硬下心腸開口道：“大丫，咱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如今阿奶的老姐妹你王阿婆，前幾天來信說，他們主家府裡要給小姐妹挑一批丫鬟，知道咱們家的情況就託人問我願不願意把你送去，我和你爹孃考慮過後，還是同意了。”
之前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任青苗此刻聽了奶奶的話，面上還算鎮定。
“是之前來過家裡的王阿婆嗎？”
餘翠花一直關注著孫女的反應，聽了這話，趕緊回道：“對對對，來過我們家兩三次那個王阿婆，小時候還給你們買糖吃的。”
任青苗聽完這話心裡面稍稍鬆了口氣，王阿婆她有印象，是奶奶餘翠花的手帕交，之前來過家裡幾次，是個很和善的長輩。
“你王阿婆如今在趙府也算是個小管事婆子，雖然沒什麼大能耐，但是照拂你一二還是沒有問題的。”
剩下的話餘翠花有些說不下去，儘管說的再好聽，還是去給人當奴婢。
一般人家只要過得去，怎麼也不會賣兒賣女，他們家要是還能有別的選擇，餘翠花也不願讓孫女去。
“孫女願意去。”任青苗看著愧疚的爹孃和不安的奶奶，終於還是鬆口了。
“大丫，是孃的錯，要不是我這身子骨這些年花了太多銀錢，咱們家也不能這麼難，以致如今到了這步田地。”
陳二妮剛剛一直在控制著自己的情緒，聽到女兒就這麼平靜的接受了這件事，再也忍不住了。
她寧願女兒埋怨他們，跟他們大吵一架，任青苗越是這樣懂事，陳二妮的心越是痛苦。
陳鐵牛抱著頭蹲到地上，語帶哽咽道：“大丫，是爹沒本事。”
“爹孃，你們不要這樣，家裡如今的光景，女兒去了大戶人家做丫鬟至少能填飽肚子，我會小心謹慎，聽王阿婆的話，將來等女兒到了歲數，攢了銀錢再贖身出來。”
任青苗艱難的扯起嘴角，安慰的話說出口，非但不能減輕陳二妮和任鐵牛的痛苦，只讓他們覺得內心更加煎熬。
“大丫，你放心，等過幾年家裡攢夠銀子，一定把你贖出來。”
餘翠花平日裡不苟言笑，這會也跟著落了淚。
“好，我等著爹孃來接我回家。”任青苗擦擦眼淚，笑著看向爹孃。
一家人抱作一團，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既然事情已經決定下來，餘翠花就不準備拖了，阿梅說了時間緊迫，趙家的後宅還算太平，對待下人也寬厚，他們還是早點過去為好。
至於其他幾個孩子，在徵求了大丫的意見之後，沒有告知他們。
任青苗不想看到弟弟妹妹痛哭的場面，她怕自己捨不得，捨不得爹孃，捨不得弟妹。
這一天任家的氣氛特別低沉，大人們不做聲，幾個小的只覺得今天的阿姐格外溫柔。
明天就要走了，任青苗只覺得多看弟弟妹妹們一眼是一眼。
這天晚上餘翠花拉著孫女說了很多和王阿婆的事情。
王婆子和餘翠花年輕的時候就是同村的玩伴，長大成親後也都嫁到了任家村。
不幸的是，王婆子嫁過來沒多久，還沒有懷上身孕她家男人就死了，之後村裡就開始流傳王婆子剋夫的流言。
當時王婆子婆家人對她非打即罵，把兒子去世的怨氣全部撒在了兒媳身上。
孃家人也不願意要她這個有剋夫名聲的女兒，婆家又把她當成牛馬使喚，年紀輕輕不過兩年就被折磨的不成樣子。
要不是餘翠花暗中接濟，只怕王婆子早就是一坯黃土了。
最後實在是覺得日子過不下去，王婆子自己賣身到大戶人家去做了奴才，從此跟孃家和婆家都斷了來往。
當時餘翠花知道消息的時候都十分詫異，沒想到好友能做出這麼果斷的選擇。
不過賣身為奴還能有命活，在婆家繼續磋磨下去只有死路一條。
經過這幾十年，王婆子在趙家也算是站住腳跟，日子過得安穩，逢年過節跟餘翠花也有些往來。
所以任家這幾年的狀況，王婆子一清二楚，銀子也借出去過，但是杯水車薪，想到今年到如今還沒有下雨，恐怕又是一年旱災，王婆子就為好姐妹發愁。
知道府裡要開始給小姐們選丫鬟，立馬就想到了老姐妹家的大孫女，那孩子她知道，穩重乖巧，進了府裡不說過多好的日子，最起碼能吃飽穿暖。
有自己照看著，等過些年風調雨順了，到歲數求主子恩典贖身出去就是，她是孤家寡人一個，這輩子就在府裡了，丫頭還小，到時候可以慢慢籌劃。
所以考慮再三還是給餘翠花去了信，不管結果如何，王婆子都覺得這是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