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怎麼可能,你不過一個百戶,楊同知,黃僉事呢?”
丘福仍然不敢相信。
昨日接到朱元璋密旨,他接管府軍前衛,並把軍內的同知,僉事換成燕王府的人了。
“嘿嘿,丘指揮使這你的問我們少將軍。”
滿臉絡腮鬍的藍鐵心,露出一個狡詐的笑容。
以劉三吾為首的文官,皆是呆若木雞,他們不明白這局勢怎麼就這樣逆轉了。
那呂氏更是嚇得魂飛魄散,她儘量把身體縮起來,早沒了剛才的囂張之色。
朱元璋也是臉色難看,“咱的親衛,什麼時候姓藍了?”
雖然現在局勢不利,但是他仍不失一個帝王的風範。
“陛下您錯了,他們從未姓藍,他們仍然忠於大明。”
藍太平摸了摸朱允熥的小腦袋,示意他別害怕。
朱允熥吸了吸鼻涕,鬆開緊抓他衣襟的手,仍固執的擋在他前面。
朱元璋見狀,心頭不禁一酸。
短暫失神後,他怒叱道,“既然忠於大明,為何敢抗旨不遵,還敢在咱的奉天殿內舞刀弄槍?”
“陛下,您一定很奇怪,為何這府軍前衛會不聽指揮,即使您把指揮使和中層軍官都換了一遍。”
不光朱元璋不明白,文官集團不明白,就連大多數的淮西勳貴也不明白。
“這府軍前衛屬於十二親衛,直接歸皇帝掌管,五軍都督府無權過問。從組建開始,一直都是負責保衛太子的親軍,在太子薨世後就直接由您掌管。”
藍太平的話屬實。
其實從太子去世後,朱元璋就開始逐步對府軍前衛的中層進行換血。因為太子在時,府軍前衛一直以來就是藍玉代管。
那麼要動藍玉,必然要先清理掉他的人。
因為府軍前衛在所有衛所裡,是人數最多,裝備最精良的軍隊了。
為了不引起對方的警覺,他最初只是調動這些中層軍官,只是到了昨日時才讓讓燕王府的丘福頂替了指揮使的位置。
從上到下的軍官都換了一遍,他自認為徹底掌控了這支親衛。
這才敢讓金吾後衛,羽林右衛,府軍左衛,府軍右衛在錦衣衛配合下,分守四方宮門。
把錦衣衛的大漢將軍置於大殿之內,而府軍前衛則拱衛三大殿,並封鎖奉天門禁止外人進入。
至於藍太平所在的虎賁左衛,直接調出城去了。
朱元璋自認為掌控一切,但是沒想到會成為現在這個局面。
“陛下英明神武,從全國各地的抽調一批軍官,頂替原來府軍前衛的鎮撫,經歷,知事,千戶等。”
“您以為這樣,就可以重新掌控這支親衛了嗎?”
藍太平的反問讓朱元璋臉色極為難看。
“其實在掌管這支親衛時,我父親沒有絲毫的私心,那些軍官也都是太子殿下一手提拔的。”
“你說謊,我在兵部查看調令時發現,這府軍前衛的大部分軍官都是出自你父所部。”
兵部主事齊泰這時站出來指責道。
藍太平意外的看向對方,沒想到這歷史上的“建文三傻”還是蠻有骨氣的。
“呵呵,你說的不錯。”
“但是你卻忽略了一點,我父親所屬的部下,當年可都是開平王的舊部。而開平王,則是太子妃常氏的父親常遇春。”
“所以,太子從我父親的部屬裡抽調精幹將領,充實親軍護衛有何不可呢?”
齊泰聞言,一時語塞。
“少在那廢話,既然你們父子那麼無私,為何現在這支親衛卻不聽咱的指揮,反而效忠於你呢?”
朱元璋煩躁的問道。
“不錯,你們藍家這是要造反,大逆不道。”
齊泰梗著脖子看向藍太平。
這讓他想起,歷史上朱棣攻破金陵後,齊泰也是這樣硬著脖子絲毫不懼的樣子。
無奈的搖了搖頭,繼續說。
“很簡單,這些年補充進來的士兵,基本都是開平王舊部的後代、遺孤以及義子和義侄的後代。”
“他們都出自淮西,他們都曾直接或間接受過開平王的恩,他們是來報恩的。”
“現在開平王不在了,他唯一的外孫被這對惡毒母子欺辱,你說他們能答應嗎?”
藍太平厭惡的瞅了一眼呂氏母子。
“他們當然不會答應,他們選擇忠於允熥殿下,忠於大明最尊貴的血脈以報答開平王之恩。”
“這就是為何稱為——忠勇軍。”
“所以,你即使換了全部將領,依然無法掌控這支忠勇軍。”
“只要允熥殿下需要,他們隨時可以為他去死。”
藍太平剛一說完,奉天殿內響起整齊的吶喊聲,“忠勇,忠勇,忠勇。”
朱允熥瞪大眼睛,看著那整齊劃一的吶喊,眼睛逐漸溼潤。
一群淮西勳貴也都淚目,畢竟或多或少他們都在開平王常遇春手底下任過職。
常遇春雖為元帥,卻從不擺架子。他對敵人狠辣無情,對自己手下卻如同兄弟般。
就連穎國公傅友德,也是老淚縱橫,常遇春對他有知遇之恩。
可以說沒有常遇春,傅友德難有今天的成就。
看著朱允熥那單薄的身體,卻堅定的擋在藍太平身前,恍惚間有常遇春的影子。
再看常升,早已經哭出聲來。
“嘿,好一個忠勇。刀都架在咱的脖子上了,還大言不慚的談忠勇?這不過是你們窺探神器,犯上作亂找的藉口罷了。”
朱元璋雙目赤紅盯著眾人,他沒想到會翻船在毛頭小子手裡。
“陛下明鑑,末將並未想造反。只求立嫡次孫朱允熥為太孫,謀逆之事末將是萬萬不敢。”
藍太平的話讓朱元璋一愣,淮西勳貴聞言則焦急的想制止。
哪有造反造一半的,這不是給人家日後清算你的機會嗎?
權力爭奪從來不是請客吃飯,都是你死我活的鬥爭。
“太平,你可不要婦人之仁啊。”
傅友德貼近耳邊低聲勸說。
“呵呵,如果咱不答應呢?”
朱元璋不愧是開國之君,豈肯輕易就範。
“陛下,您調南直隸的淮安衛,揚州衛,鎮海衛,太倉衛,以及中都留守司的鳳陽右衛,鳳陽左衛均已被五軍都督府所屬的鎮南衛,水軍左衛,驍騎衛,龍虎衛,英武衛,虎賁右衛,武德衛,水軍右衛人馬圍困。”
藍太平淡淡的語氣,卻字字如同驚雷,震得滿朝文武臉色蒼白。
就連朱元璋也忍不住手指顫抖。
“你,你是如何知道咱調兵的?”
“你,你又是如何越過兵部調兵的?”
朱元璋指著藍太平,說話都有些顫抖了。
他最在意的就是兵權,不準任何人染指。只要兵權在手,他不懼任何挑戰。
但是藍太平這一招,徹底擊潰他的防線。
能同一時間,調動這麼多支互不統屬的兵馬,恐怕藍玉也未必能做到。
“轟,轟,轟。”
隆隆的炮聲傳來。
“陛下,已經有將領按耐不住了。”
“如果他們再等不來聖旨,局勢將朝著不可控方向發展了。”
藍太平出口提醒道。
“你,你們這是要逼宮啊。”朱元璋用手指著他怒道。
“藍太平你休得猖狂,這邊炮聲一響,那麼其他衛所必然會發現。到時候各地藩王也會帶兵進京勤王的。”
黃子澄也站起身指著藍太平怒叱。
“書呆子就是書呆子,京師早已在我的掌控之中。而等藩王進京要多久,我現在就可以要了你的項上人頭。”
黃子澄聞言立馬脖子一縮,沒了剛才的氣勢。
“哼,百無一用是書生。”
“雙方數萬人馬一旦開戰,局勢必然失控,各地藩王必然率兵進京,別有用心之徒趁機作亂,北元殘敵伺機進犯,到時候兵連禍結,內憂外患,難道是各位想看到的嗎?”
“難道這剛立國的大明,連秦朝的二世而亡都要不如嗎?”
面對藍太平的逼問,一群文官無人反駁,他們都覺的這藍太平是瘋子。
比藍玉還要瘋。
藍太平不去理他們,轉頭看向朱元璋。
“陛下,至於您問我為何能跳過兵部調兵。那我就實話實說,我父親藍玉身為大將軍,掌管五軍都督府。雖然將校的升遷都是他一句話的事,但調兵卻邁不過兵部。”
“但陛下忽略了,在場的淮西叔父的子侄們,皆是在五軍都督府任職。”
“您看我們這群官二代,整天聚在一起喝酒狎妓,鬥雞走狗彷彿不務正業。”
“但實際上在京衛所的中下層軍官,皆出自吾等門下,因此也皆由吾等掌握。而天天跟底層士兵在一起的,就是這些中下層軍官。”
“您以為用兵部架空淮西叔父們就高枕無憂了,但我卻用中下層軍官架空了衛所指揮使。實際上五軍都督府在京的四十八衛,皆掌控在我們年青一輩的手裡。”
“別人調兵需要兵部調令文書,而我調兵只需要一句話!”
藍太平的一番話再次震驚了所有人。
朱元璋一陣恍惚,後退兩步一下坐在龍椅上。
“皇上,當心。”
王景弘忙上前扶住朱元璋。
曹國公李景隆則一臉疑惑,他怎麼毫不知情?
魏國公徐輝祖也是眉頭緊皺。自己所掌管的幾支京衛,難道也被藍太平架空了?
大明把全國分為五個大區,每個大區的衛所官兵分屬五個都督府。雖然調兵需要兵部,但是各衛所將校的升遷任命都掌握在都督府。
而五軍都督府,都掌握在淮西勳貴的手裡。
朱元璋秘密調兵進京,卻被人早就知道並加以防範。
而藍太平卻能跳過兵部,直接調動京衛這是所有人想不到的。
朱元璋一直提防著藍玉,卻沒想到他兒子才是最危險的。
人家這是走基層路線,關鍵時刻架空他掌握的那些上層。
但是話說回來,那些軍隊高層又有幾個不是淮西人?那些指揮使,又有幾個不是淮西勳貴們帶出來的?他們又有幾個是真心效忠自己的呢?
他不得不接受這樣的事實,就是自己喪失了對大部分軍隊的掌控。
“這大侄子,真是虎父無犬子啊。”
東莞伯何榮咂咂嘴道。
傅友德也點頭,這次全虧了這大侄子。
這群淮西勳貴都暗中讚歎,後生可畏啊。
不過隨即又有些惱怒,自己家的小畜生,竟然瞞著自己幹出這麼大的事。
文臣們則神色惶恐,他們現在已經不是擔心立儲的事了。
這藍玉父子要是真造反,他們該如何選擇啊!
洪武大帝朱元璋一下蒼老了許多,他看著神色各異的群臣,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說吧,你的條件。”他費力的從嘴裡擠出這幾個字。
“立朱允熥為皇太孫,並由我節制京師內外兵馬。”
藍太平平靜的說道。
“這,你這是要當曹操?”
齊泰憤怒的指著藍太平。
“砰!”
“啊!”
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藍鐵心一拳打在齊泰的臉上。
“他奶奶的,就屬你話多。”
藍鐵心啐了一句。
齊泰捂著臉痛苦的蹲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