錘石文學
一個專業的小說推薦網站

第11章

苦難和奇遇一樣,都是在某個下午開了閘,傾瀉而出。

“基本上可以確定是急性髓系白血病。”

“急性……什麼白血病?”

“急性髓系M3,血小板12-6,低了,高危了,要立馬乾預。去辦住院吧,我給你開VIP病房。”

徐否倒沒有太想哭,因為這說的不是她的病情。

生病的是她妹妹,與她血緣關係濃厚但社交關係淺薄。

在醫院的走廊裡,很少聽見哭嚎聲,這裡的一切聲音都是匆匆的,就像短促的生命。她妹妹看起來也不像要死的模樣,電視劇裡的女主總是吐出一大口血,才被發現得了白血病。

白血病病名變得非常具體,這讓徐否丟開了電視劇帶來的刻板印象。

不是絕症。

能行動。

沒進ICU。

此前,親人都沒來得及住院就去世了。

她替死人參加、舉辦葬禮數次,在醫院看護活人是第一次。

妹妹是父母留給她的唯一血親。

氣球被風颳跑了,但沒刮飛,輪到她一蹦一跳地努力去夠那根線。

以往她要做的只是等著氣球洩氣,再精心地收拾掉。

一時間,她很難從觀望等待的狀態裡脫離。

她跳得起來嗎?

“是徐利女士的家屬,徐否女士嗎,”私立醫院的護士有輕柔溫和的嗓音,她走到女人身旁,微笑道,“麻煩您先隨我去繳費。請帶上必要證件,電子證件也可以使用。”

一路上,護士清晰地解釋了各項花費的去處,徐否勉強自己聽進去,點頭的過程中絲毫不在乎錢的問題,如果護士給了多種選項,她就選最貴的。

全程,她沒有多問病情,反倒詢問了很多關於VIP病房隱私、安保方面的問題,再三確認了被陌生人闖入病房的可能性。

“徐否,你人呢?”

在簽字過程中,高昂的鈴聲響起,徐否迅速放下筆,退後幾步才接起電話,耳邊傳來男人低沉散漫的聲音。

她開口,意識到自己竟然口乾到失聲。一切忽然清晰起來,她從患者家屬變回一位即將與藝人撕破臉面的經紀人,夢境一般的悲劇被另一場悲劇打破了,兩者融合成現實。

“我在醫——”

男人毫不留情地打斷:“我說過,這是我給你最後的機會,你確定嗎?”

“是的。”

他笑了聲:“沒想到你還是學不乖,徐否。”

男人沒有再說話,短暫的停頓後,換成了一道清脆的女聲:“就憑這樣的表現,你想得到我的原諒?算了吧,徐否。”

“你完了,”她下了判決,“駱廈說了要起訴你。”

“駱廈要起訴我?”

麻木中,徐否意識到了這是男人所說的‘還學不乖’的懲罰:“起訴我什麼?”

微弱的電流噪音暗示了答案。

她聽著那頭的沉默,剋制情緒,冷靜道:“白小溫,你讓駱廈接電話,他認識我妹妹徐利,徐利白血病剛進醫院,現在沒有其他人能幫她,我必須——”

“白血病,”對這戲劇般的病名,那頭的人冷冷笑了一聲,“你以為在演什麼電視劇嗎?”

徐否沉默不語。

對面莫名地惱怒:“而且,你憑什麼命令我。”

“今天首映會直播,你應該在媒體面前向我和駱廈道歉,現在你的所作所為,讓我很難不認為你是為了逃避才編造出這種劣——”

幾乎是“劣”出來的瞬時,徐否打斷了對方的話:“我可以證明我妹妹進了醫院。”

對方卻在笑:“誰管你。”

徐否知道對方在無理取鬧,也懶得多講:“讓駱廈通話。”

“抱歉了,徐經紀人——不,前經紀人,啊,馬上就是被告了,”女生毫不遮掩惡意,“你最好別叫他駱廈,他也不想和你說話。”

“讓我跟駱老師說話,”徐否換了稱呼,道,“我的妹妹徐利幫過他,現在徐利生病了需要我,駱老師不可能在這種時候起訴我。”

“怎麼不可能。”

女人道:“現在我白小溫說了算。”

對方自視甚高地報上名號,徐否本該無視這種挑釁,然而聽見“白小溫”,她還是覺得心裡像炸了一個氣球,“嘭”,一瞬間氣體將她的胸腔撐開來,運輸氧氣的血管都擠扁了。

“白小溫,你想要我道歉?”徐否很慢地說話,“那聽著,不會是我活著的時候。”

呼出一口氣,在換氣時她感到電流通過胸口,那刺痛讓時間似乎一下子回到了前天的晚上,她聽到白小溫揭露她是個霸凌者。

駱廈是粉絲量近億的頂級流量,當時的直播是百萬人觀看的平臺首頁推送,作為緋聞對象的白小溫走上前,調整耳麥,一字一句地陳述徐否的罪狀。

她說徐否“性別歧視”辭退團隊中的女性,“控制慾強”讓駱廈拒絕異性明星肢體接觸,“獨佔欲作祟”導致駱廈不能拍吻戲、床戲。

之後,連徐否本身的存在都成了雙標的錯誤——

“憑什麼你是女性卻能站在駱廈身邊。”

她在說什麼?當時徐否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本該進行直播的駱廈卻坐在攝像頭視野外,帶著一絲絲饜足的笑容,縱容這一切的發生。

駱廈的一言不發,白小溫的慷慨激昂,在徐否眼裡交織成的畫面像高溫空氣一般扭曲,到某個節點,徐否什麼也聽不見了,那畫面像曬裂的蛋殼一樣破碎,孵化出了金屬擦過的銳響。以至只要周圍寂靜下來,耳邊就響起嘈雜模糊的人聲,一句一句,輕重交雜。沒有哪一句聽得清,但沒有一句不入耳。

彈幕瘋狂地刷過,觀看人數一漲再漲。

一切有序地如同只是一場徐否也參與了的博取流量的炒作。

接下來冒出來一批被職場歧視過的“證人”,其他異性明星星若有若無的證實,性別歧視本身有著“對立”的熱度,控制慾被引申為性騷擾,駱廈對這一切的默認——徐否被放置在了女性群體的對立面,她感覺自己在一個劇本里,一切都有序地進行著。

這就是駱廈說的“離開的代價”。她明白了。

“啊?”對面的哈哈大笑讓徐否清醒過來,白小溫此刻拿著離徐否心臟最近的刀,刺下去時不假思索,“你沒搞懂吧,駱廈默認了是你乾的,過多久都是你乾的。你真想被起訴嗎?”

成為一名“施暴者”的過程,比徐否想象得的更可悲。她被親近的人從背後悶頭砸暈,醒來就在令人頭暈目眩的“霸凌者”行刑臺上。

“我不會道歉,”短暫的思考後——徐否都不知道自己還能這樣冷靜地思考,然後變得這樣無畏,“這次通話你可以錄音,也可以發佈到網上,法院的傳喚我會接受。我等著。”

她往前走,重新拾起電子筆,在忘了是什麼事項但能救自己妹妹的空白區簽上自己的名字。

女人似乎很意外她能賴皮至此,考慮一會,堪堪發笑:“你會敗訴,證據、證人、律師,我們都有,你知道駱廈——”

她的聲音滿是得意:“他會為我、我們這些被害者做任何事。”

“我不知道。”徐否回答。

閱讀全部

評論 搶沙發

登錄

找回密碼

註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