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廈來醫院找她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沒人在乎徐否為什麼在醫院。
徐否嘆了口氣。
也許這就是她離開駱廈的原因。
她虛榮,想要得到他人的注意力。
這又讓她想起了前幾天在這個醫院走廊裡,她的醫生朋友罵她。
“為了一百萬回去給駱廈當狗?”
沒辦法。
她離開的時候是很有骨氣。
但醫院是個吞金窟,她一下沒了骨氣,又可以為金錢跪下了。
駱廈願意一次性打款一百萬。
只要她回去。
——
隸屬於佑護集團,其整體外科實力優越,尤其是普外科英才雲集,全國聞名。
作為私立醫院,有為富人、名人提供優質服務的特殊職能,佑護去年起增設三間VIP病房。
雖然病房每日的開銷不菲,但開設不久後就滿房了。
“9號的鐘先生今天也沒出病房。”
電梯到達七層。
這是VIP病房的樓層,向左望去是三間增設VIP病房。
值班醫生和當值護士邊走邊互通訊息。
“9號鍾先生幾天沒出門了。”
醫生問的時候心裡有數,在護士說出“77”的數字前,他已經懨懨點頭:“哈哈,這小子是想湊夠九九八十一天鍊金丹呢。”
倒數第二間8號病房前有個女人,空蕩的走廊裡她的存在並不突兀。
將近凌晨時分,這個女人會幽幽出現在8號病房前,待天色將明前,靜靜消失。
護工、護士和醫生們私底下稱這位病人家屬為“夜班幽靈”,再過不久大約能成為醫院第八大怪談。
值班護士輕嘆一聲:“那位睡太多,這位不太睡。”
他們走近,並沒有刻意壓輕腳步聲,女人卻依然直視對面空白的牆面。
她眼下烏青,臉色蒼白,嘴唇缺血且乾燥。可以的話,她應該找張病床躺著才對。
護士和醫生對視,他們都知道在這個女人身上發生了惡劣的事件——可以說全國大半人都知道有這麼個人發生了這麼個事。
“別說出去我在這”,“不要讓人打擾我妹妹”,這是女人提出的要求,於是醫護人員們心照不宣地嚴格保守秘密,這是VIP付那麼多錢應得的隱私保護。
朱醫生對護士點頭,護士會意,先行查看其他病房,留下他一人大步走上前去。
直到他坐下,女人依然半闔著眼,呼吸輕若塵煙。
“你得休息,”他側過頭,例行公事般地勸誡道,“不然你撐不到你妹妹好起來的那一天。”
對方出乎意料地快速回應:“嗯。”
燈光下,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因長久的疲勞,眼球裡微細血管炸裂,蔓延開血珊瑚一般的痕跡。
“醫生,沒錢的人都是怎麼睡著的?”
這問題問的。以什麼定義沒錢,地球上一直有窮人,窮人也要睡覺的啊。
“你應該問缺錢的人是怎麼睡著的,”出生於中產家庭,就業後從事中產職業,性別為佔盡就業優勢的男性,他思考後,誠實地回答,“沒錢怎麼睡我也不知道。我家從爺爺奶奶起都是醫生,我也是醫生。”
對方順著椅背滑下去:“我知道。”
“我知道你知道。”朱醫生掏了掏大褂的口袋,掏出剛剛從販賣機買來的罐裝咖啡,就像往常一樣,他把拉環打開後遞給對方。
即使被勸告休息,接下來她也不會乖乖去打個地鋪睡覺,而是到處搜尋借錢渠道。
對方投來懨懨的一眼:“醫生,你勸我少喝咖啡。”
“裝,”朱聘冷笑,“我還勸你多睡覺。”
他叮囑道:“我們約定了,你每天只能喝我給的咖啡,不準自己再買著喝。”
“謝了。”
“天娛有限那邊,我的意思是駱廈那邊,”看著咖啡被對方分三口喝掉,朱醫生站起來,罕見地猶豫著發問,“有來找你嗎?”
“有。”
他進入更核心的問題:“你會回去嗎?”
“看錢吧。”對方摳著咖啡罐的鐵環,回答簡潔。
朱醫生沉默片刻。他腦子轉得很快,如果不太聰明也不會從醫了。
“徐否,”他像是制止小孩把垃圾往嘴裡塞的父母,提高音量道,“駱廈給你錢讓你回去了?”
徐否點頭。
垃圾值不少錢。
“你——”
一貫注意形象的朱醫生都要尖叫起來了。
身旁路過新來的年輕護士,看到女人和朱醫生交談,面露奇異,低頭在手機搜索一番,又看她一眼,和同伴低聲嘀咕。
“性騷擾駱廈的那個女人……”
“她就是徐否……”
“你們——”
朱聘要站起身制止,徐否拉住他,把手機遞給他。
朱聘恨恨地接過手機:“拿來吧你。”
他不小心退出了聊天框,一眼掃去都是小紅標:“這麼多未讀消息,你不回她們啊。”
“別管。”
徐否伸手點開其中一個聊天框:“這。”
操作精密儀器的修長手指在上下滑動界面的簡單動作上卻似乎犯了難,總是徘徊在兩行字之間。
直到手指觸碰到備註名,不是錯覺,那修長手指用力地按壓了那個名字,以至於指腹扁平,血液擠壓開,指尖泛著青白色。
【駱廈】:回來
頤指氣使。
【徐否】:一百萬。
不假思索。
分明該是死對頭,但有該死的默契。
“……你真的——”不僅手疼,眼睛也發疼,朱聘用力閉了閉眼,吸了口氣,吐出沉悶的兩個字,“厲害。”
這是罵人的前搖。徐否調整了坐姿。
“你是想我誇你把自己賣的真貴嗎?為了離開他,你被全網罵,賠違約金賠成剛大學畢業的窮樣,哈哈,你還比不上人家大學生,人家應屆畢業吃應屆生福利,你呢,工作五年,歸來仍是窮光蛋,前途也毀完了,現在你得到你要的自由了,又為了一百萬就回去當狗?”
不僅是狗,還是奴婢、奴隸。
總之沒有人權。
他是醫生,本來不該這麼說話,但旁邊這位有這麼說話的價值。
“我知道,為了治你妹妹需要錢。但你和你妹熟嗎,我看你倆是從她得了白血病需要照顧才熟起來的吧。”
徐否從他手裡抽回手機,平淡道:“她是個好人,治她值得。我妹治療白血病要兩三年,我沒錢了,也沒人借我錢,出不起錢你也讓我妹妹住在這嗎?”
朱聘反問她:“缺錢幹嘛住VIP病房?”
他指著下方:“去普通單人間唄,我給你聯繫。”
徐否調了條短信給他看。
滿屏不堪入目的生殖器辱罵詞句,一張她出入醫院的照片,和最後一句威脅“別讓我碰見你**”。
朱聘:“……拿開拿開。”
徐否收回手機:“去公立沒差,報銷比例還大很多。”
她指了指負責VIP樓層夜間巡迴的安保人員:“但普通醫院攔不住駱廈某些極端粉絲,也攔不住記者,這裡可以,萬一我妹妹被那些來找我的人發現或者傷害了,我會後悔。而且,這裡有你在,我安心。”
朱聘指指自己:“有眼光,那這錢我借你。”
“不行。”徐否回絕。
“為什麼?”
徐否:“你領導找過我,他覺得我和你有貓膩。”
兩個人像在玩快問快答,沒有隱瞞對方的猶豫,大眼瞪小眼了一會。
“科長?”朱聘捂住嘴,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他居然找上你了,難道他看上我了?他不會說什麼讓你離我遠點這種鬼話吧?”
“是啊,你讓我妹妹住進VIP病房,”徐否也陪他演,“我知道你在還人情,你領導覺得還有其他原因。聽起來他想把女兒介紹給你,所以讓我和你保持適當距離。為了讓我妹妹能繼續住在VIP病房,我只好拒絕你。”
朱聘認真看她一會,笑道:“你才不在意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