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很熟,所以徐否還可以虛弱地開玩笑。
“是,媽寶男,因為你的錢是你父母在管,領導說聯繫過你父母,所以你借我錢這事兒行不通,”徐否掃過朱聘的胸牌,上面寫著主治醫師,“得罪你領導,我妹妹在這裡住不下去。”
她感慨:“我也想做媽寶女。”
朱聘則感慨:“我這麼有魅力?”
徐否掃了一眼朱聘的臉,冷淡地拆穿對方:“對自己在婚戀市場很搶手的事實,你有一定的認知。你已經幫我打點過了吧,只是你領導出爾反爾了。”
朱聘張嘴四秒:“真的?我都不知道呢。”
第五秒時,徐否開口:“知道嗎,驚訝超過五秒就是裝的。”
從事婚嫁上佔了很大優勢的醫生職業,醫生世家出身的朱聘在正常規則內的最早年紀當上主治醫師,同時不禿頭、不吸菸、不喝酒。
醫生在愛情幻想裡大致分為兩種,一種是清冷自持的男主人設,另一種是溫柔斯文的男二人設。
雖然在撞破暑假實習生將他評定為標準男二臉的時候,朱聘表現得毫不在意,但之後卻常常暗自和清冷出名的另一位教授助理較勁。
年齡已近三十,人卻有些幼稚,還是家管嚴,但這個要素在其他優勢的碾壓下顯得微不足道了,甚至被中間人稱讚為“少年心”。
“因為很尷尬啊。”朱聘掩臉嘆息。
“哦,”徐否敷衍地點頭,“無所謂。”
朱聘想起什麼:“小馬護士說你對駱廈動手動腳,真的假的。”
他明知故問:“這就是徐大經紀人被趕走的理由?”
“去網上查。”對方回答。
朱聘模仿她的語氣:“去網上查,我無所謂。嘴碎的護士在VIP病房工作,遲早會惹出更大的問題,無所謂。帶了五年的藝人說我性騷擾,無所謂。被全國罵了個透,無所謂。”
徐否對被模仿這件事也無所謂:“是的。”
“特蕾莎修女說過,愛的反面不是仇恨,而是漠不關心。”朱聘抬腕看時間,感謝私立醫院的規定,他大晚上也得巡房。寫不完的論文,參加不完的學研,還有對病例的集中討論,上午看門診,下午跟手術。
哈哈,還真是談戀愛的好職業。
徐否真摯地回答:“我很關心你的脫髮問題啊。”
“……”朱聘用力閉上眼睛。
徐否:“在心裡罵人不好。”
朱聘沒有跟她貧嘴:“既然要回駱廈那邊,你多要點錢,一百萬對他不痛不癢。我刷視頻刷到了,他拍《予你青雲》的片酬是億起,你應該知道準確是多少吧。算了,別管多少,直接要百分之二十。他欠你的。”
徐否看他:“你關注他了?”
朱聘:“呸,大數據推的。手機這東西真的在偷聽我們說話,我之前剛嘴了幾句駱廈,它就推給我了。”
他回過神:“別岔開話題,記得要百分之二十,百分比才是真傷!”
“看他覺得我值多少。”
“什麼叫值多少,你別物化自己,”醫生·朱的價值觀輸出張口就來,“生命無價。”
徐否很現實:“打工人的命明碼標價。”
她質疑:“你不也是。”
朱聘:“我還是不好意思自稱打工人,因為我掙很多。”
他補充:“我家裡也掙很多。”
徐否突然目光集中:“我綁架你,你家裡會出多少錢?”
“……我求你多睡點覺吧,別發瘋。”
精神健康科的小穆電話號碼上次存了,等開完會找一下。朱聘離開時想。看來,他親愛的朋友徐否離正常人有一段距離。
不過也是,娛樂圈出來的,能有什麼正常人。
——
幾天過去。
手機靜音,徐否沒注意到自己被打爆的手機。
距離她開價給駱廈已經兩天了,駱廈沒有回消息,看來是覺得她不值一百萬。垃圾也沒得吃了,徐否卻不焦慮。
銀行卡餘額:1,200,000
一百二十萬整。
請確認。
徐否先去醫院一層大廳繳費,一口氣繳足了這個月的費用,鍵盤敲擊聲和打印的嗡嗡聲很和諧。長長的單子列了出來,被她按類別整理在錢包中。
在確認扣款信息時,身後傳來了一陣不大不小的騷動聲,回頭時,大廳裡卻恢復了常態,噪聲依舊。
電梯開了。兩位年輕女性小聲地交流著什麼,徐否隱隱約約聽到了些“是他……”“可以簽名……”一類的話。
原來如此,可能又有哪位明星深夜酒局喝進了醫院。徐否對這一類事件並不陌生。
這棟醫院的VIP病房向業界名人開放,徐否偶遇過一些藝人——流量藝人最為麻煩,和他們同一臺電梯有幾率被趕出來,很耽誤時間。
她拉上口罩,低頭不語。
一個月後的現在,多虧駱廈和他的“女朋友”不厭其煩地將她置於熱搜上,她還如過街老鼠一般受極端女權、駱廈粉絲敵視,關注文娛的人大概都知道她,在這裡被認出來免不了麻煩。
徐否要去的七層需要刷卡才能按亮對應樓層按鍵,兩位女性在三層出去,只剩下徐否一人。有種奇妙的不祥的預感,她忽而有些冷,就好像噩夢又纏了回來。
電梯門開了,外面是明亮的走廊,她踏出,左轉,視野的遠端三分之一是妹妹所在的病房。
她的瞳孔收縮了一瞬。一位黑衣的年輕男人坐在病房門口的長椅上——那是她的位置。不過一個月不見,她自然能辨識出對方的身型、坐姿甚至是等待時十指交叉抵在帽簷下的小習慣——他正專注於什麼。
徐否終於知道到電梯裡兩位女性在討論的是誰了。
那條通向男人的走廊驟然陷入黑暗,逐格崩塌,裂紋蔓延到徐否的腳邊——她踏出去一步,有種奇異的失重感。
“駱……老師。”
她睡眠不足的大腦忽而清醒了,有些慶幸朱聘醫生今天不值晚班。
要是讓朱聘看到這個人還敢來這裡,說不定會一邊尖叫一邊陰暗爬行上去給他一拳。
“叫我駱廈,”男人沒有抬頭,但他準確地識別出了來人,“裝不熟?”
“你來之前應該告知我。”不接茬,徐否走上前,拉下口罩質問。她從探視窗裡看到靜靜躺在床上的女人,轉回頭,語調尖銳:“你跟她見面了?”
近距離看,男人狹長的桃花眼有難以言明的美感,隨著抬頭的微小動作,纖長的眼睫一點一點從陰影裡露出來,瞳孔吸了光,更黑了。被這樣的眼睛注視,對戲的女演員應該會輕而易舉地入戲,相信自己正在被深愛。
作為亟待播出的上星劇《予你青雲》男主,金山獎最佳男主角提名的有力競爭者,他此時倒是毫無大牌架子,溫柔地笑了起來:“我沒進去。”
“最好沒有,”徐否擋在門窗邊,戒備著萬人追捧的明星,“你調查我妹妹的住院地址,這件事我不會追究。”
她直視男人深情的眼睛,道:“現在離開,以後別再來了。”
“趕我?”駱廈沒有站起身,他搖搖手機——屏幕正停留在聊天界面,“一百萬,不記得了?”
他抬頭仰視她,笑了:“還是說一百萬不夠。”
“忘跟你說了,”徐否記起這麼回事,“不需要了。”
“怎麼?”
五年來時時刻刻照顧自己的經紀人應該對他更笑顏相對一點,而不是他先笑。他收了笑,問:“把我當狗遛?你知道我一晚上多貴。”
某房地產千金拿遠超一千萬的合作項目當見面禮,想邀請他參加一晚私人派對。駱廈放了她鴿子,攪黃了合作。
從來都是他遛人。
可因“性騷擾”自己、歧視B女性而被趕出工作室、全網唾罵的前任經紀人,還是敢於用一百萬遛他。
駱廈站了起來。他基礎身高很高,加上良好的比例取得了拉長的視覺效果,他看起來像是黑色衣服的死神一樣,身軀的陰影將徐否完全籠罩。
他居高臨下地說:“我給你機會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