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姚運氣好，託了爹孃的福，認了樓裡的媽媽做了乾孃。
乾孃是小姚大妗子二姨夫侄女女婿的表妹，是拐了十八彎的親戚。
小姚長得一般，能被賣進百花樓，也是託了這親戚關係。
當然，乾孃的乾女兒可不止小姚一個，論得寵，也輪不到小姚這個眉眼寡淡的黃毛丫頭。
小姚管的是瑣事最多的後院，既沒有客人的賞錢也沒什麼油水可撈，特別是後院用的基本都是老人，都是一群老油條，有時候就算小姚也指揮不動她們。
這拎夜香桶倒灰堆的事情就沒幾個人願意幹，每次小姚叫人，總有人推三阻四。
那些年齡小的丫頭們更不行，她們以後是要替姑娘們班的，得養著不能當驢使。
一個月前小姚有事，是周嬸叫的花青牛倒的夜香桶，給了兩個饅頭，周嬸轉頭就把這事當成閒話說給了小姚聽。
不過是廚房不要的剩菜飯，就能讓人起早來倒夜香桶。
小姚一聽就覺得划算，答應每次給點吃的，不過要花青牛寅時中就要過來。
花樓看著花團錦簇，能剩下的吃的也沒什麼好的，不過總可以度命。
清理暗渠的事情，是樓裡的媽媽吩咐小姚找人的，媽媽給了小姚一錢銀子，小姚只給了花青牛八文錢。
八文錢能買到一斤糙米，也能買四個粗麵或者黑麵饅頭。
換成一個月多前，也能買一條人命。
花青牛接了八枚銅錢，殷勤地問道：“小姚姐，那我們後日早些來？”
也不知道來早了，小姚會不會開門？
“也不用太早，就倒夜香的點來就行，到時候我讓周嬸再給你們留兩個粽子。”
不是小姚心善，主要是花青牛是個省心的，每次事情都做的利索，哪怕她什麼都不給，也沒見花青牛抱怨一句。
“對了，還有那邊。”
小姚指向院落的一角，“昨個樓裡清掃出來的雜物都堆在那邊，你們記得弄乾淨。”
說著，小姚賞賜般地將手中油紙包遞給花青牛：“這是我讓廚房留的兩塊米糕，便宜你了。”
米糕一塊不過半寸厚孩童巴掌大，昨晚周嬸特意給花青牛留了四塊。
小姚嫌棄周嬸留多了，扔了兩塊在泔水桶，剩下兩塊就是花青牛今日刷夜香桶的工錢。
“謝謝小姚姐。”
花青牛笑著接過米糕，用油紙仔細包好，順手揣在兜裡。回去摻點野菜，也夠暖暖吃一頓飽的。
至於味道怎麼樣，吃不飽飯的人是沒資格挑揀的。
花青牛的樣子看的小姚直嘆氣，只覺得這小子傻的很。
幾十個夜香桶要洗要倒，那麼大一堆雜物要清理要倒進街頭處的灰坑，還要幫周嬸掏灶膛的灰，竟然拿兩塊隔夜的米糕就很滿足。
要不，明日周嬸留的都給他？
花青牛不知道小姚所想，拖著麻袋領著黃鼠一腳踩進百花樓清掃出來的灰堆裡。
灰堆小半人高，堆積著百花樓這兩日清掃出來的穢汙雜物。尋常，是要樓裡自己人用竹筐一筐一筐端出去倒掉的。
拖拖拉拉，不到晌午都清理不乾淨。
小姚知道花青牛每日要來，就討了好，把這吃力費勁的事情給攬了過來。
花青牛手腳快，現在又多了黃鼠，兩個人用竹筐三四趟就能清理完。
黃鼠看著面前的灰堆，只覺得一顆心要從嘴裡蹦躂出來。
這哪裡是灰堆，分明是聚寶盆啊！
沾著汙穢的錦帕，髒是髒了些，可要是洗洗乾淨，那可是鄉下人見都沒見過的好東西。
他才不管那錦帕是擦什麼用的，洗了就是乾淨的。
就這，也輪不到他們流浪兒用。
還有那掉了漆，癟了一大塊，畫著鴛鴦戲水的銅盆，撿回去洗乾淨拿出去賣，也能賣幾個銅板。
這百花樓裡也不知道是怎樣的銷金窟，大把的好東西都往外扔。
花樓看著花團錦簇，也不是所有人都衣食無憂的。
從樓裡扔出來的東西什麼都有，穿的用的吃的玩的都有，能到這灰堆裡的，大部分都是後院做粗活都不稀罕的。
黃鼠眼中的好東西，其實也不過是一張斷了腿的椅子，幾個缺口的碗碟這些。
真正的好東西，怎麼可能被人扔在灰堆裡。
黃鼠沒等花青牛說話，先蹲下身子，將他覺得好的，能用的，一股腦抓了就往破麻袋裡裝。
這些先裝回去再收拾，看樣子今個跟著青牛哥出來是來對了。
平時，這些青牛哥都是一個人幹，也確實辛苦。
以後他要是能把這些活接過來，青牛哥就能鬆快許多。
花青牛蹲在一邊細翻，偷偷從她屋子裡拿出兩塊碎了一角的杏仁酥。他舉起來嗅了嗅，味道還行，和那天買回來一模一樣。
“吃不？”
花青牛吃了菜粥，沒飽但也不餓。
黃鼠為了蹲守花青牛起得更早，到現在滴水未進，聞言立刻兩眼放光地張大嘴巴，一口將花青牛手中的糕點叼進嘴裡。
香，真香。
他長這麼大，還沒吃過這麼香這麼好吃的東西。
糕點是個好東西，有糖有油容易飽腹，一塊下肚，飢腸轆轆的肚子得了緩解，卻又轟鳴的厲害。
沒等黃鼠的肚子叫出聲，又是大是一塊糕點塞進了他的嘴裡。
這次，黃鼠不但品嚐到了糕點的甜，還品出糕點裡杏仁的香。
原來杏仁是香甜裡帶著微苦的。
兩塊糕點進了肚子，黃鼠才反應過來，自己吃的太快，沒留一塊給青牛哥嚐嚐，就算青牛哥不吃，他也應該省下來，帶回去給狗蛋和暖暖嚐嚐。
要是能再翻到一塊半塊，他一定不吃，得留著給狗蛋和暖暖帶回去。
黃鼠翻撿東西的速度都快了起來，可惜，翻了半天，除了他吃掉的兩塊糕點，再也沒找到能吃的東西。
要不，等會收拾了東西他再去酒樓的後巷轉轉，也不知道酒樓後巷的泔水桶有沒有人先搶佔了，要是能撿到點好的，回頭給暖暖和狗蛋留著。
花青牛和黃鼠將覺得能用的都收拾出來，裝在兩個破麻袋裡。
剩下的灰堆，他們裝了滿滿兩竹筐，準備抬出去扔到河道邊的灰坑裡去。
兩人先抬著倒了一筐，回來的時候，就聽頭頂嘎吱一聲響。
二樓最東邊的一扇窗從裡面打開，明亮的燭光將小半個院子都照的亮堂起來。
燭光搖曳，一個窈窕的身影從窗欞處映照出來。
推窗的人兒身姿前傾，身段凹凸誘人，半裸手臂筆直纖細，白瑩瑩地晃人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