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的梅花暗香浮動，蘇玉華手執毛筆，眉頭微蹙，一筆一劃地核對著賬目。
“大小姐！”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紫月氣喘吁吁地衝進來，“不好了！二小姐……二小姐她央著夫人要換問名貼子！”
毛筆在紙上頓住，墨跡洇開一點。蘇玉華緩緩抬眸，她的眼中閃過一縷光芒。
原來如此。她那個好妹妹，也重生了。
前世今生在這一刻交織。那一年的春日宴，永寧侯府和錢家同時相中了蘇家姐妹。一邊是世代承襲的顯赫侯府，一邊是六品禮部員外郎家。
蘇家雖出了幾代翰林，但歷來是清流世家，能攀上六品京官錢家已是不錯。至於侯府，那是連想都不敢想的高門。
“怎麼回事？”蘇玉華放下毛筆，示意紫月坐下細說。
紫月氣得直跺腳：“奴婢聽說，二小姐剛才在夫人房裡大哭，說什麼從小就仰慕錢家公子的風采……”
蘇玉華輕輕搖頭。永寧侯府此次求娶，說到底也是無奈之舉。那位世子爺寵愛一個青樓出身的妾室，為她擲千金，為她砸酒樓，甚至放言要一生一世只寵她一人。這等行徑讓高門貴女望而卻步，侯府夫人只好退而求其次，找個能幹賢惠、好拿捏的兒媳。
“大小姐，”紫月握緊了拳頭，“您可不能讓二小姐這麼欺負您！明明是錢家夫人先看上您的……”
蘇玉華望著窗外搖曳的梅影，指尖輕輕叩著桌面：“她想要，就給她吧。”
“可是……”
“一輩子長著呢。”蘇玉華的聲音很輕，帶著幾分深意。
前世的畫面在眼前閃過：她是嫡長女不假，但生母早逝。繼母孟氏自然要把好姻緣留給親生女兒蘇含蕊。她嫁了錢家次子，蘇含蕊嫁入侯府。
誰知蘇含蕊得寵不知收斂，步步緊逼那愛妾，把個深情世子逼得私奔遠走。從此被婆家厭棄，一輩子守活寡。而她和錢聞禮恩愛相攜，步步高昇，最後做到了一品誥命夫人。
她當然知道錢聞禮前程似錦。可那前程，卻是她一步步扶持而來。她那好妹妹，以為搶個夫君就能搶走命運？當真是天真。
“把賬本收起來吧。”蘇玉華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夜深了。”
很快，兩家的問名貼換了過來。八字皆合。
當蘇父和孟氏召她入內室時，蘇玉華已經知道要說什麼了。內室裡檀香嫋嫋，她跪坐在蒲團上，神色恭謹。
“玉華，”蘇父捋著鬍鬚，語氣中帶著幾分遲疑，“你娘雖已過世，但我和你繼母待你如己出。如今侯府看中你，是我蘇家的福氣……”
“女兒全憑父母做主。”蘇玉華低眉順目，聲音輕柔。
孟氏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欣慰地拉住她的手：“好孩子，你能明事理就好。嫁人後要和姐妹互幫互助，一家人要同氣連枝……”
說著，孟氏取下手腕上的翡翠鐲子給她戴上。鐲子晶瑩剔透，在燭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蘇玉華低頭看著手腕上的翠綠，唇角微勾。前世她的嫁妝遠不及蘇含蕊，今生她這般識趣，嫁妝只會更多。
抬眼間，她對上了站在屏風後的蘇含蕊探究的目光。蘇玉華報以淡淡一笑。
重活一世，她倒要看看，沒有她的扶持，錢聞禮能走多遠。而永寧侯府，反倒是個好去處。公婆疼愛，門第顯赫，前程似錦。
至於那個深情世子和他的愛妾？她蘇玉華從不在意男女情愛，只圖權勢富貴。有個寵妾分散世子的心思，豈不正好？
夜深人靜，蘇玉華獨自立在窗前，月光灑在她清麗的面容上。案几上的喜帖還散發著淡淡的墨香，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
紫月端著熱茶進來，欲言又止：“大小姐，您真的決定了？”
“有什麼好猶豫的？”蘇玉華接過茶盞，眼神平靜，“日後你就知道了。”
院中梅香漸濃，一片花瓣隨風飄落，輕輕落在蘇玉華的肩頭。她伸手拂去，眸中閃過一絲凌厲。
前世種種，今生因果，都將在這場新的博弈中重新洗牌。她要讓所有人明白，命運從來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日子一天天過去，蘇府開始張羅婚事。孟氏果然比前世大方得多，不僅準備了豐厚的嫁妝，還特意請了最好的繡娘為蘇玉華趕製嫁衣。
“姐姐，”一日，蘇含蕊來到她的院子裡，神色複雜，“你真的不怨我嗎？”
蘇玉華正在繡帕子，聞言抬起頭，露出溫婉的笑容：“有什麼好怨的？妹妹既然鍾情錢家公子，姐姐自然成全。”
蘇含蕊咬了咬唇：“可是錢家……”
“錢家雖好，卻不及侯府顯赫。”蘇玉華不等她說完，就輕聲打斷，“妹妹不必愧疚。”
看著蘇含蕊轉身離去的背影，蘇玉華的眸光漸漸轉冷。前世她不是沒有野心，只是被命運推著走，步步為營。今生既然重來，又何必重蹈覆轍？
永寧侯府的勢力，可比錢家大得多。至於世子的風流韻事，不過是她通往權勢之路上的一塊墊腳石罷了。
重活一世，她要走一條與前世截然不同的路。
次日，蘇玉華從屋裡步出，院子裡的晨露還未散去，空氣中漂浮著淡淡的水汽。迎面便對上了蘇含蕊帶著一群丫鬟婆子堵在院門口，她們彷彿早已等候多時。
陽光透過斑駁的樹影灑在地上，蘇含蕊一襲鵝黃色裙裝，襯得膚色愈發白皙。她的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蘇玉華身後堆放的嫁妝，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姐姐要嫁進侯府，看來娘給了不少好東西。”蘇含蕊踱步上前，眼中閃爍著捉摸不定的神色。
蘇玉華立在原地，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妹妹。記憶中那個天真爛漫的少女，如今眼底盡是算計。她輕輕一笑：“妹妹若是喜歡，儘管拿去便是。”
“姐姐這般大方？”蘇含蕊眉頭一挑，語氣中帶著幾分嘲諷。
蘇含蕊手一揮，一群婆子衝了進來，二話不說就要動手搬東西。
“等等。”蘇玉華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莫名的威嚴。
蘇含蕊轉過身，眼中閃過一絲挑釁：“怎麼？姐姐反悔了？剛剛不是說隨我拿嗎？”
“妹妹莫急。”蘇玉華走到一個朱漆木箱前，“這箱子裡是祖母留下的首飾，妹妹若是喜歡，我讓人給你送去就是，何必這般大動干戈？”
蘇含蕊一怔，顯然沒想到她會這麼說。記憶中的姐姐不是這般老成持重的性子。
“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施捨！”蘇含蕊咬牙，“你以為我不知道，這些嫁妝裡有多少是祖母留給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