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在劉老太太前面的一個人,手扶著肚子流出的紅綠色腸子,終於暴動起來。
“大廳經理呢?你們這是怎麼服務的?我要投訴!這吃官家飯卻不幹活,難道是個擺設嗎?”
隊伍裡馬上有人嗤道,“這祖宗是誰的小蜜吧?供在位置上不幹活,不是還有這麼多窗口,為什麼不同時開放?”
排在隔壁4號隊的人譏諷一笑,“誰讓你們不該來的時候來的?活該!”
眼看著兩隊人馬就要動手互掐。
大廳經理立馬出來制止躁動,“各位靜一靜,往生門開的慢,咱們的營業窗口全部開啟,也無處投生哪!”
“人間的小媳婦生娃減少!咱們就沒有多餘指標,無法提供更多的投生服務!大家理解一下。”
說著就將那個鬧得最兇的人,請到了旁邊的貴賓接待室裡。
劉老太太馬上向前一步,填上空位,又看了一下前面的長長隊伍,伸著脖子往前臺一看。
那個修指甲的年輕美女,跟她的兒媳婦吳小麗快速重疊了起來,劉老太太突然也崩潰起來,她實在不想看這張臉!
“在上面,我就被媳婦壓榨,到了你們這裡,也耍起了官僚主義?不行,照這樣排下去,一個月也輪不到啊。”
“我今天就要辦理業務,誰要是阻攔我,我就跟誰拼了。”
其他隊伍裡的人不甘其擾,紛紛跳出來制止。
“老太太,那大堂經理都說了請你配合一下。你是不是更年期?爆發了抑鬱症!”
“切!誰在人間不遭點罪受點委屈?從頭爽到尾的都是短命鬼!只挺一個回合罷了。”
劉老太太深吸了一口氣,“你以為就是你最悲慘嗎?我一輩子被算計,就連頂替工作的名額都給了兒媳婦,最後還死在了她的手上啊…我不活啦…啦…啦……”
大廳裡迅速魔音穿腦,回聲在貫穿了三個回合後,瞬間又亂成了一鍋粥。
劉老太太順利的被大堂經理引入了另一間的貴賓室。
對方的動作很快,在填寫了一份生平的表格後,老太太的面前就擺放了一疊文件,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劉老太太這老花眼頭暈。
對方的小姐姐體貼的說道,“你不是想早一點投胎嗎,在每隔三張的末尾處摁上你的鬼手印就可以了。”
說著將一盒冒著黑氣的烏色油印往前推了推。
劉老太太狐疑的望著對方。
小姐姐不自然的撩撥了一下面前的一絲劉海。
“這些業務條款又不是隻針對你一個人的,大家都一樣!當然你也可以拒絕我的服務,繼續去大廳裡面排隊去。”
聞言,劉老太太毫不遲疑的開始翻頁,簽上自己的鬼名,再摁上自己的鬼爪印。
哼!不管投哪兒,都沒這一世活得窩囊憋屈!
飄在身後的大堂經理,立馬將其請入了樓梯邊的⑤號門裡。
——
劉美娟做了一個長長的夢,久到讓她窒息的程度。
她呆愣的下床,拿起薄毯又坐在門口的藤椅上緩神。
她已經不止一次的做這老太太的夢了。
但是今天這個夢境尤為真實尖銳。
今天休息天,男人急急匆匆的騎了新買的自行車,載著他結交的好兄弟吳正元吳老弟去鄉間掏小龍蝦去了。
想到夢裡那個跟自己五官極其相似,卻又老了20多歲的悲催老太太。
劉美娟剛剛帶入自己的人生,又很抗拒的牴觸了。
才不會呢。
她家的男人可是鎮上遠近聞名的模範丈夫。
幾個孩子也是不惹禍的性子。
那只是一個夢而已。
聽老人說夢都是反著來的。
抬頭看到小院裡,老伴早晾曬好的衣服,劉美娟放鬆的笑了。
年輕的那一會兒,誰都誇她有福氣。
家裡的哥哥姐姐都在鄉下,只有她考上了中技,做了一名光榮的護士,分配在鎮上的衛生所裡。
還有了一個城市戶口。
只是在孃家寵慣了,她不咋會幹農活。
所以談對象的時候,就依著父母的意思,挑了在鎮上軋花廠裡做臨時工的愛人。
最大的原因是兩家都姓劉,以後生的孩子算作兩家的香火。
美娟這個姑娘等於招女婿了。
還是不要女方花錢的那種。
小夫妻兩個都有工資,而且男方啥都會做,來家裡提親的時候就說,以後家務他全包了。
在那個社會,這樣的男人可不多。
——
“媽!這是我同事郭春生,也是以前的初中同學。”大女兒劉秀蘭扎著兩隻短小辮,穿著紅格子的春秋衫走進來,紅著臉小聲介紹。
後面跟著個年輕的小夥子,上穿靛藍色的中山裝,下面配的軍綠長褲,手上還拎了一隻老母雞。
侷促的喊人,“阿姨。”
劉美娟盯著這平淡無奇的臉龐,瞳孔微微的一縮。
這個人也在夢裡面!
就是護著大女兒的那個老實女婿。
難道那個夢境是真的?
美娟的心口一顫。
她在20年後,真會落到那樣的結局?
劉美娟搖了搖頭,不,不會的!
郭春生一看劉美娟搖頭,心裡咯噔了一下。
秀蘭忙抓著媽媽的手臂一搖,拖長了音調,“媽,春生人很好的,在農機廠裡都是他幫著我幹活。”
劉秀蘭上學的那會兒還是70年代,書也沒有好好的讀,只混了個初中畢業。
原以為要下鄉的,哪知道知青已經大量返城了。
就託人進了鎮上的農機廠。
她的戶口跟媽媽走,是城市戶口,被招進了廠就是正式工。
只是活兒髒了點,重了點。
小姑娘像爸爸,人生得清秀,想幫她幹活的人有很多。
都是帶著目的性的,本分的劉秀蘭都拒絕了。
直到郭春生來這裡做臨時工,因為是老同學又互相瞭解,搭把手的事很正常。
久而久之,兩個人有了些意思。
但是郭家人並不看好,今天只讓兒子來探探底。
看著撒嬌的女兒,劉美娟心軟了。
就衝著夢裡女兒幫她這個媽說話,還有女婿護著女兒的舉動,她也願意成全面前的一對。
“瞧你,媽也沒說啥,春生是吧?中午留這裡吃飯。秀蘭爸還沒回來,你們去屋裡坐,我去買些肉菜。”說完就起身,去拿起了院牆角的菜籃子。
郭春生忙去門口邊,拖進來一個黃色麻袋,“姨,不用了。來的時候,我媽去菜地裡摘的多呢。”
當時心裡忐忑,怕秀蘭家的長輩看不上他,就沒敢拖著麻袋進來丟人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