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水滴聲在寂靜的夜晚顯得尤為明顯。
雲澗樓是定遠侯府的雅苑,兩層的小樓,住著虞卿黛一人,平日夜裡有丫鬟守夜。
今兒個大丫鬟幽草被拿下了,其他小丫頭也因為喜歡亂嚼舌根被秦氏弄走教訓了,新來的芍藥和淺草蹲在門邊守夜,搖搖欲墜的。
房門被風吹開,叮鈴一聲,掛在窗前的風鈴響了。
虞卿黛第一時間便睜開了眼睛。
她便看到了一個白色的影子由遠及近,宛若沒有重量的鬼魂,對方披頭散髮,臉色慘白,細看之下臉上還腐爛了一大半,眼球突出。
虞卿黛被眼前恐怖的鬼怪嚇了的心臟一縮,噩夢重新襲來。
之前幾個月她見了表哥毀容的模樣,便會日日夢見這個面容腐爛的可怕惡鬼,被嚇得精神錯亂,日日在屋子裡砸東西,纏綿病榻兩個月。
可是,今日不同,她並沒睡著。
她今日打了反派,修理了惡僕,還將南伯騁和盛婉兒修理了一頓,吃了啞巴虧。
她正得意的睡不著,盤算著日後如何應對這些事情,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於是越想越是激動,愣是子時過了也未睡著。
聽到房門被打開的聲音——
沒有睡著,怎麼會做夢?
難道眼前的是真的鬼?
這個念頭從心底生出,虞卿黛還是有些害怕的,正打算閉上眼睛裝睡。
幽幽的聲音從那惡鬼的口中響起:“阿黛~表哥好痛啊~”
“表哥死的好慘啊,阿黛,你來給表哥作伴好不好?”
這些話也是如夢境中一般,嚇得她夜不能寐,不過這個聲音卻……有些耳熟。
若是半夢半醒間是聽不出聲音的區別的,此時的她未睡著,發現這是個女子的聲音。
一滴血水般的東西滴在了虞卿黛的臉上,淡淡的氣味襲來,似乎有些酸甜還有些墨汁味。
這不是血!
是有人故意裝鬼嚇她!
“阿黛,嫁給表哥,好不好?”
新仇舊恨,之前被嚇得要死的仇怨瞬間湧上心頭,虞卿黛猛地睜開眼睛,對上了那裝神弄鬼的傢伙的眼睛。
那鬼幽幽的說道:“阿黛,表哥這就帶你走,來陪表哥好不好?”
“好啊。”虞卿黛輕快的聲音響起。
鬼愣了一下,冰涼的手指指甲又尖又長,伸向了虞卿黛的脖子:“那表哥現在就帶你走。”
虞卿黛的手摸到了手邊的匕首,拔起匕首就朝著那鬼的手紮下去。
“啊啊啊!”
劇烈的疼痛傳來,鬼哭狼嚎的喊叫聲響起。
虞卿黛頓時從床上爬起來,抄起一旁的燈盞就朝著鬼的腦袋砸下去:“你敢嚇唬本小姐?誰許的?本小姐就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文武雙全,讓你變成真的鬼!”
鬼被暴起的虞卿黛打的嗚嗷亂叫,想要逃跑,卻被虞卿黛抓住頭髮,狠狠地撕扯著頭皮,朝著柱子上撞去。
“你還敢嚇我是吧?之前那兩個月是不是也是你嚇唬本小姐?”虞卿黛可不是嬌滴滴的大小姐,有的是力氣和手段。
正如她所說的那般,她爹是文武雙科狀元,他爹天神神力力大無窮,她自小也跟爹爹學了一些拳腳功夫。
芍藥和淺草也被房間裡的動靜吵醒,趕緊舉著燭臺進來。
“小姐,怎麼了?”
虞卿黛一個小擒拿抓住那惡鬼,道:“拿繩子來,把這個東西給我綁起來。”
芍藥趕緊應是,連忙拿來了繩子。
宅子裡也吵鬧起來,被雲澗樓的聲響吸引了。
燈火很快在定遠侯府亮了起來。
秦氏匆匆趕來,正欲問怎麼回事,虞卿黛便撲進了她的懷裡,哭唧唧的說道:“舅母,我宅子裡有人裝鬼嚇我,我好怕。”
秦氏表情一滯,看著被家丁壓上來的白衣“厲鬼”,此時已經被虞卿黛打的鼻青臉腫,更像真的鬼了,手上被扎穿流著血。
厲鬼涕泗橫流,臉上的白粉混合著紅色的醬汁流下來。
一眾女眷見狀嚇得掩面驚呼,更有膽子小的南知微當場暈了過去。
就連見過大風大浪的秦氏也被此情此景嚇得心頭一緊,心說:之前幾個月都把虞卿黛嚇到了,今日怎麼暴露了?
虞卿黛道:“舅母,你看到了她了嗎?”
秦氏收回目光,道:“這人……裝神弄鬼,把她拖下去。”
“慢著,舅母,難道你沒有認出來,這人是那白日收押起來的幽草啊。”虞卿黛提醒道。
秦氏頓了一下,對了,之前便是幽草離虞卿黛最近,扮鬼嚇她的事情便交給幽草乾的,今晚自然也是讓她去的。
虞卿黛又說:“白日不是讓人將這個婢女扭送衙門了嗎?為何晚上還出現在我院子中?”
秦氏硬著頭皮想解釋,說出來的話卻磕巴:“只怕……只怕……”
她們從來沒有想過嚇唬虞卿黛的事情會暴露,尚未想好如何解釋的藉口。
“只怕府中有人跟她是一路的,故意放她來害我,否則在舅母的命令下,還能將人放出來?”虞卿黛振振有詞的說道。
秦氏呆愣了一下,“阿黛,興許這次只是意外。”
虞卿黛又說:“舅母,真的鬼都沒有內鬼可怕,這些內鬼便是定遠侯府的蛀蟲,你若是無法將這些內鬼抓出來,我便替舅母你審問了。”
說著,她冷冷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所有嬤嬤丫鬟,最後落在裝神弄鬼的幽草身上。
明明只是個未出閣的刁難小姐,黑沉沉的杏眸中卻透出一股讓人生畏的冷意。
無形的壓迫感從人心底生出。
虞卿黛展顏一笑:“想必,大家都知道本小姐的手段。”
大家噤若寒蟬,不禁面面相覷,尤其是白日帶走幽草的那兩個婆子,求救的目光看向秦氏。
虞卿黛道:“來人啊,把幽草還有白日看押她的婆子給我拿下,本小姐要徹夜審問,必定要審問出幕後主使。”
秦氏面露難色,若是這些人落在虞卿黛手中,少不得要被剝掉一層皮,這都不打緊。
若是她們受不住折磨,供出了她們來,那府中汲汲營營這些年,欺騙虞卿黛的事情便瞞不住了。
秦氏當機立斷道:“阿黛,休要胡鬧,這事舅母自會處理妥當。”
“真的嗎?”虞卿黛笑吟吟的問道,“白天舅母也是這麼說的,可是夜裡便教人跑了出來,雖然我這麼說不對,可是阿黛忍不住在想,是不是阿黛做了什麼事情惹得舅母不快了,所以想要將阿黛嚇走,離開定遠侯府才是?”
秦氏如鯁在喉,沒想過她竟然會這麼說。
虞卿黛跟個戲精似的,方才還在咄咄逼人要將幽草拖下去,這下便又哭了起來,道:“若是阿黛惹得舅母嫌棄了,阿黛便從府上搬出去吧。”
“不要緊的,反正阿黛什麼都沒了,沒有父母,沒有家人,阿黛是個沒有人喜歡的可憐人,以後阿黛便四海為家,風吹到哪裡,阿黛便在哪裡安家。”
秦氏頓時不知所措,定遠侯府哪能讓虞卿黛就此離開。
院子裡的氣氛有些焦灼,人群外傳來一聲威嚇的老婦人的聲音道:“大晚上的鬧哄哄的,成何體統?”
“祖母,嗚嗚嗚……”虞卿黛見著滿頭銀絲的老人前來,立即撲倒她懷裡,嚶嚶嚶的哭泣起來,“舅母不喜歡阿黛,想要把阿黛趕出定遠侯府,阿黛走便是,為何要縱容別人裝鬼來嚇我?”
分明還未審問,虞卿黛便將這個鍋丟給了秦氏,行事做派不可謂不霸道。
這刁蠻小姐素來便是如此,指鹿為馬顛倒是非,只是這一次她說對了。
戳中了定遠侯府當家主母最隱秘的心事。
林氏安撫了一下虞卿黛,沉聲問秦氏:“阿黛所說可有此事?”
秦氏當即想要反駁,可是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她不能將這個事情鬧大,最後被虞卿黛知曉,其實這個主意是南伯騁和盛婉兒出的。
秦柔這輩子最在乎的便是自己的兒子,若兒子背上了這種謀害未婚妻的惡名,日後被人被人詬病,定遠侯的位置還有其他人盯著。
她現在只能默默認下這個罪名,等到有機會再找個理由糊弄過去。
反正虞卿黛此人蠢鈍如豬,最是好拿捏的。
“兒媳御下不嚴,請娘責罰。”秦柔道。
老夫人眯了眯眼睛,道:“那便罰你卸下掌家之權。”
秦柔道:“是。”
此事鬧了一晚上,虞卿黛說什麼都不要回去睡了,說怕還有人來。
林氏寵溺的問道:“你不睡在雲澗樓,那你想睡哪裡去?”
虞卿黛眼珠子轉了一下,道:“我要睡到表哥屋子裡去。”
“羞不羞?”林氏被逗笑了,拍著虞卿黛的手道,“阿黛還是黃花大閨女,婚前住進表哥屋子裡,會被人說的。”
虞卿黛依偎在林氏的肩膀上,撒嬌道:“那就把我跟表哥的婚事辦了吧,反正我與表哥也有婚約在身。”
此言一齣,秦柔眉心一跳,林氏笑容也僵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