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樂笙的注意力已經轉移到了那塊墓碑上。
她出於好奇看了一眼。
墓碑上是一箇中年女人，畫著精緻的妝，饒是有了歲月的痕跡，也不難看出年輕的時候是個美人。
和顧凌有七成像。
宋樂笙原還以為他清明節無人可祭拜，現下看來，他卻還是知道自己家人的。
她猜測，顧凌大概是後來親人都去世了，才被送去了孤兒院。
她沒打算問出口求證，因為她知道主動提及離世的親人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正如她不會和除了宋嶼京以外的人提及母親。
不曾想，顧凌卻主動開口介紹：“這是我媽，在我八歲那年去世了，這之後我就被送去了孤兒院。”
他開了這個匣子，她忍不住追問：“你沒有其他親人嗎？”
顧凌想到什麼，眸底閃過一抹嘲諷：“有，也沒有，只是血緣上有關係，算不得親人。”
正當宋樂笙費解的時候，顧凌直截了當坦白：“我是私生子，那個男人不認我。”
說完，顧凌就陷入了沉默，他低垂著頭，目光有些空洞，不知道在看著哪處。
宋樂笙也就驚訝了一瞬，很快就接受了這個事實。
畢竟是出身豪門的人，什麼腌臢的豪門秘辛沒有聽說過？
一陣冷風過境，她下意識看了顧凌被淋得溼透的身上一眼，拉著他的胳膊道：“和阿姨說完話了？說完了就回去洗澡換衣服。”
顧凌人高馬大，卻彷彿被拴著鏈子的小狗一般，她輕輕一拉就乖乖跟著走了。
顧凌垂著頭，目光直直盯著攥著自己胳膊的那隻白皙的手，眼底閃過一抹錯愕。
“你，不嫌我髒麼？”
宋樂笙聞言立馬鬆開了拉著他的那隻手，警惕看著他：“怎麼？你剛掉化糞池了？”
“不是……你，我。”反應快如顧凌，都被宋樂笙這句話打得措手不及。
他眸底閃過一抹無奈，緊繃著唇道：“我沒掉……我不是說我身上髒，我是指，你聽了我的身世，不覺得我髒？”
一聽他身上是乾淨的，沒有掉進化糞池，宋樂笙鬆了口氣，轉而奇怪地看著他：
“人的出身又不是自己決定的，為什麼因為這個就要覺得你髒？”
顧凌的心臟驀地漏跳半拍，心底那隱秘的不為人知的情感，幾乎快要遮掩不住。
宋樂笙已經重新搭上了他的胳膊，拽著他往外走。
顧凌這時注意到她手裡還拎著一個購物袋。
“我提著吧。”
他接過傘，又伸手要去拿她手中的袋子。
宋樂笙順手就給他了：“本來也是給你的。”
聞言，顧凌的動作頓了頓，眼底閃過一抹驚訝：“給我的？”
“在商場給我弟買衣服的時候看見，就順手給你買了。”
想到之前給顧凌的東西他都沒收，她又道：“你和我弟弟尺碼不一樣，你如果不收，就扔了吧，反正我也用不上。”
好在，顧凌這次沒有拒絕：“謝謝。”
兩人一路走到了宋家的車前。
他看見車後停住了腳步，將傘還到她手中：“多謝了。”
宋樂笙沒要那把傘：“我都要上車了，傘給你。”
說完，不管顧凌怎麼說，她已經打開車門鑽了進去。
顧凌目送著車離開後，又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
直到剛回溫的四肢又逐漸涼下來，才捨得離開，手裡提著那個購物袋，宛若握著一件珍寶。
車內，宋嶼京好奇地問：“姐姐怎麼不讓你朋友上來？外面雨大，又是在山上，怕是不好打車。”
司機聞言，默默降低車速，等著宋樂笙開口吩咐，隨時打道回去接人。
宋樂笙揉了揉弟弟柔軟的發頂，道：“不了，他淋了雨，我怕他生病把病氣傳染給你。”
看來只是普通朋友了。
宋嶼京眼底閃過一抹失落。
他知道姐姐不喜歡林越祈。
又因為沒有喜歡的人，所以她對於這樁婚事一直持無所謂的態度。
他希望姐姐能遇到一個真心喜歡的人，最起碼，遇到一個能讓她對婚姻有期許的人，而不是像現在一樣，把婚姻視作可有可無的交易。
這個清明假期，看完宋母，姐弟倆又去雲家看望了一下外公和舅舅們。
不想老人家動怒，宋樂笙沒有說宋青志險些動手打她的事，只簡單提了句李榕懷孕的事。
對此，老人家沉默了很久，似是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不然當初也不會逼著宋青志籤那樣的協議。
他嘆了口氣，看了看宋樂笙，又看看宋嶼京：“你們放心，你們母親的東西，半分都不會落到外人手裡，就是苦了你們，小小年紀，沒了媽媽，又遇到個喪良心的爸爸。”
宋樂笙卻知道，宋母去世，帶給外公的傷害卻是最大的。
外婆聽到女兒死訊，直接悲傷過度，沒過多久便鬱鬱寡歡去世。
外公外婆相愛了大半輩子，是彼此最重要的人。
突然之間，他失去了最愛的妻子和女兒。
宋樂笙時常會想，也許她的出生本身就是錯誤。
如果媽媽當初聽了外公的話，沒有嫁給宋青志，一切是不是會不一樣。
帶著沉重的心情，在假期最後一天的下午，司機送她回了學校。
宿舍裡除了她，另外三個都不是京市本地人，清明節只有三天假期，她們沒有回家，而是選擇了留校。
宋樂笙到宿舍的時候，另外三人也都在。
幾人沒有打招呼，宿舍內的氛圍有些不尷不尬。
宋樂笙如常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先拿出一套換洗衣物，去淋浴間洗了個澡。
這幾天一直在下雨，雖然她已經很小心了，但回來的路上褲腿還是被雨水打溼了，她不喜歡這種黏黏膩膩的感覺。
洗完澡出來，她拿起水乳打算護膚。
一拿起來，卻感覺這瓶保溼水輕了很多。
這分明是她上週才新拆的一瓶。
她眉頭微皺，轉頭看了另外三人一眼。
但此時另外三人都在各幹各的。
陳紫在座位上看書，另外兩人則低頭看著手機，沒有一個人看她。
她深吸一口氣，暫時擱置這件事，對她來說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
護完膚便抽出一本專業書打算看。
可書一打開，發現夾在裡面的書籤不見了。
這書籤是宋嶼京小學上手工課的時候，親手給她做的，她很愛惜，一直小心翼翼地保留著，用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