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樂笙回宋宅並沒有待多久。
原本預計在宋宅裡住一天,經此事之後,她便命人收拾起宋嶼京起居物品。
宋嶼京聽到房間裡來往的動靜,坐在沙發上的他好奇地仰起頭問道:“姐姐,這是在做什麼?”
宋樂笙目光柔和,彎下腰揉了揉弟弟的頭髮,道:“我在讓人給你收拾行李,外公和舅舅邀請你去雲家住一段時間,今天我剛好有空,幫你搬家。”
宋嶼京何等聰明,他眼神黯淡了下來:“姐姐是擔心李榕懷孕了,為了肚子裡的孩子對我做出什麼不利的事情嗎?”
宋樂笙臉上的表情一僵,不等她說什麼安慰的話,宋嶼京已經輕笑一聲,反過來安慰她。
“姐姐放心,就算她想對我做什麼,也要看她有沒有這個本事。”
說著,面對姐姐時素來柔弱無害的面龐浮現一抹冷意:“這裡是宋家,就算要走,也不該是我走。”
宋樂笙看見弟弟鮮少流露出富有攻擊性的一面,一時間看得失了神。
是啊,時間過得太久,久到她快要忘了,她的弟弟也曾經是天之驕子。
外祖父還在時,親口稱讚宋嶼京是最像他的,來日必定大有作為,後生可畏。
不知怎的,她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來。
她是信任弟弟的,李榕那些手段,不可能真的威脅到弟弟。
她終究還是沒讓人把這些東西搬走。
中午吃完飯,她便讓司機載著她和宋嶼京去往公墓。
烏雲籠罩,天空下起了細密如絲的小雨,拍打在松柏枝葉上,濺入泥土裡。
宋樂笙捧著一束鬱金香,和宋嶼京走到一座冰冷的墓前。
“媽,我們來看你了。”
照片上,年紀約莫四十多歲的女人,唇邊綻放著一個微笑,笑起來時臉頰有淺淡梨渦,一雙精緻漂亮的桃花眼與姐弟倆如出一轍。
一看見照片上溫柔的女人,宋樂笙的眼眶不由一紅。
她不愛在人前哭,但宋嶼京如今看不見,她便也沒什麼在意的,任由眼淚落下,只盡力讓自己的聲音平穩一些,不讓宋嶼京聽出端倪。
她上前一步,伸手摩挲著那張照片,一邊低聲呢喃:
“媽,嶼京馬上也要成年了,您曾說過,會在他成年的時候親手給他做一個生日蛋糕,如今您雖然不在,但不用擔心,我會給弟弟親手做一個,不讓您食言的。”
宋嶼京體溫偏低,這時還穿著羽絨服,他雙手插在兜裡,精緻的面龐上戴著一個墨鏡,唇角微微勾了勾:“媽,以姐姐的手藝,我有點擔心吃中毒呢。”
宋樂笙的美眸不禁瞪了弟弟一眼:“你瞧不起誰呢!”
宋嶼京輕笑了一聲,宋樂笙作勢要去掐弟弟。
方才的沉重氛圍頓時消散。
雖然什麼都看不見,但宋樂笙開口說第一個字的時候,宋嶼京就感受到了她情緒的不對勁,他不想她不開心。
宋樂笙自然也知道弟弟只是故意這麼說逗她的,並不是真的嫌棄他,所以輕輕掐了一下就揭過了。
宋樂笙說完,宋嶼京便走到墓前和宋母說話。
不知不覺,天邊淅淅瀝瀝的小雨有轉大的趨勢,滴滴答答的雨水落在地面的擊打聲在須臾間愈演愈烈。
聽見雨水聲變大,宋樂笙連忙撐開傘,遮住自己和宋嶼京。
宋嶼京摸索著握上傘柄,將傘從宋樂笙手裡接過來:“下雨了嗎?”
宋樂笙道:“嗯,等下怕是山裡的路不好走,我們回去吧?”
宋嶼京點點頭:“聽姐姐的。”
司機的車停在墓園門口,宋嶼京看不見路,宋樂笙便攬著宋嶼京的肩膀帶著他走路,兩人貼得緊,都怕對方淋溼了感冒。
沒走出去幾步,宋樂笙餘光驟然瞥見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
她腳步微頓,朝那邊看了一眼。
只是很短暫的停頓,但宋嶼京敏銳的感覺到,停下了腳步問:“姐姐,怎麼了嗎?”
“沒怎麼,就是好像遇見了熟人。”
宋嶼京善解人意道:“那姐姐要不要去打個招呼?”
宋樂笙還在猶豫,並未回答,只是往那邊又看了一眼。
方才匆匆一瞥,雨霧太大,並不確定,眼下卻看得真切。
隔著幾米遠,一個男人背對著她,站在一個墓碑前,垂著頭,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襯衣,下了雨也彷彿無知無覺一般,就那樣筆挺站在那,看上去清冷又孤寂。
任憑雨水打溼了他的衣服,緊緊貼在身體上,依稀可見寬闊的背,頭髮也打溼下垂,匯聚著的雨點順著髮尾落下。
那人似是察覺到了背後的視線,側過頭來看,兩人的視線在空中匯聚。
對上那雙丹鳳眼的時候,宋樂笙有些意外。
清明,雨幕,孤身一人,墓碑。
這幾個元素疊加在一起,她以為顧凌此刻的神色至少是悲傷的。
然而那雙漆黑的眸子十分沉靜,沉靜到沒有半分情緒,彷彿只是恰巧路過了此處,停留下來多看了幾眼。
宋嶼京在耳邊再次輕聲道:“姐姐,既然是熟人,那你就去看看吧,我在原地等你。”
宋樂笙沒同意:“我先把你送到車上,然後再過來。”
宋嶼京知道宋樂笙的堅持,所以也沒有拒絕。
送宋嶼京回車上後,想到什麼,她又繞到了後備箱。
給顧凌買的衣服她沒有帶回宋家,而是一直放在車上,此刻倒是正好順手給他。
一手舉著傘,一手拎著一個購物袋,她折返回了墓園。
顧凌果然還站在那裡。
她走過去,將人擋在傘下。
“下雨了,怎麼也不打把傘,你以為自己在演偶像劇嗎?”
顧凌側過頭看著她,毫無溫度的眸子裡終於有了些許不易察覺的溫度。
“嗯,所以你是女主角?”
雨水濺起在腳邊,皮膚一陣冰涼的溫度。
眼前男人的眼神隔著水霧看著她,竟讓她有種他很愛自己的錯覺。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分明顧凌對自己也不見得有什麼感情,這不也正是她自己想要的嗎?
不投入過多的感情,只是閒時彼此的一個消遣,這樣就夠了。
於是她回得輕鬆:“我的出場費不便宜,你付不起。”
顧凌扯了扯嘴角,垂下眸子掩住眼底的苦澀。
他確實,付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