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時間還早。
大路口停著兩輛空牛車。
駕車的都是老頭,一個老頭在抽旱菸,一個老頭在給牛喂草。
楊小霞領著家人來到正在給牛喂草的老頭身邊,“大爺,去錢家村,4個人多少錢?”
老爺子抬頭瞧了4人一眼,“錢家村我知道,不算遠,上車就是一毛,走不走?”
“走。”楊小霞給了錢。
公交車有公家補助,牛車畢竟是私人的,價格通常要貴些,但對楊小霞來說,一毛錢坐車跟白撿似的。
4個人坐車剛好兩人一頭,幸好揹簍被提前收進了儲存格,不然八隻腳恐無處安放。
待老牛食完草,老頭蹭地一下躍上牛車,揚起巴掌輕輕抽打在牛屁股上。
“哞~”老牛尾巴一甩,慢悠悠地往前挪行。
走了近兩個小時,天剛擦黑。
眼瞅著下個坡就到錢家村了,卻被楊小霞叫停,“就到這裡吧。”
老頭是識路的,知道這裡距離村口還有一段距離,便嚴肅道:“就算沒到錢家村村口,我也不額外退錢的。”
“是我自己要下車的,不會讓您退錢。”
說話間,楊小霞已跳下牛車。
老頭見幾人都麻溜地下了車,也沒有要糾纏的意思,嘟囔了一句莫名其妙,便拍打著牛屁股轉身離開。
別人花了錢都巴不得他將牛車趕到家門口。
這一家四口有意思嘞,應該是不想讓村裡人知曉他家坐牛車回來吧。
老頭不是愛八卦的,只嘟囔了一句便沒再多想。
比起別人家破事,他更在意今天晚上吃什麼。
這邊。
錢薇下了坡,果然看到有人蹲在田間檢查水稻。
聽見腳步聲,那人回頭一望。
“喲,這不錢老大麼,找到活兒幹了?這麼晚才回來?”說話的是住小山坡的錢二牛,他端著飯碗正在巡田,夜風一吹,他那一頭濃密的黑髮就迎風亂擺。
錢豫州發現自己低估了村裡各種消息的傳播速度。
假裝出累了一天很疲乏的樣子,“是啊,這縣裡離村真遠,來來回回腳都走痛了。”
錢二牛的嘴角泛起一抹諷刺的笑,以前天天躺著當大爺,腳底板都沒有繭,突然走上三個小時,腳底板能不痛麼,該!
“今早我媳婦回來跟我說你出去找活兒了,我愣是沒信!”錢二牛端著碗走到幾人面前,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找到什麼活兒了?說來聽聽。”
國人八卦之魂,向來很旺盛。
錢豫州知道,就算自己不提,別人也會旁敲側擊地去問謝老太。
與其讓別人一直感興趣試圖去探究,不如他現在就把所有話說清楚,省得這些人整天盯著他。
錢豫州輕嘆一聲,看似頭疼地皺起眉,“跟人學修自行車呢,剛交學費,還不知道多久才能學會自己開攤,是真累人。”
“喲,那就是學徒吧,工資高嗎?”
“學徒沒有工資。”
“沒有工資倒貼錢?嘖嘖嘖,你不會是被人騙了吧!”
錢二牛本來還擔心真讓錢豫州找到了好工作,畢竟你一個懶漢,在村裡名聲比糞坑還臭,憑啥一出去能找到工作呢?
可這會兒聽錢豫州交了學費還沒工資,又生出一種‘果然如此,我就知道是這樣’的情緒。
“跟兄弟我說說,你被騙了多少錢?要不還是報警吧,趕緊把錢追回來要緊。”
楊小霞表情一冷,“對方是我男人的小學同學,不是騙子,就不勞你操心了。”
錢二牛撇了撇嘴,“那以後可得好好幹!千萬別再讓謝嬸子為你們操心了!”
錢豫州面色不改,“是得好好幹,不然以後啥人都敢說教我。
我走了,你慢吃,這裡風大,小心說話閃了舌頭。”
錢二牛腦子笨沒聽明白。
等錢豫州走出老遠,他媳婦才衝過來給他後腦勺一巴掌,“你蠢啊,人家點你呢,還衝人家笑!”
“點我,點我什麼?”錢二牛捂著頭,一臉不解。
錢二牛媳婦氣得鼻孔微張,“說你小小年紀拿長輩的款,憑什麼管他,你豬腦子嗎,這都聽不明白?”
“嘁,錢老大有這說話藝術?你個哈婆娘,自己聽錯了!”錢二牛扒了口飯,很是不在意。
“死豬腦子!回家坐著吃,在這裡走什麼走,喝西北風呢!”
“要你管!”
倆夫妻吵吵鬧鬧地回了家。
另一邊。
錢薇四人路過古樹,這會兒各家各戶都還在吃飯,古樹下並無人歇涼。
一路順利到家,發現謝老太正在收花生。
“媽,我來幫你。”楊小霞快一步進院子,拿起竹編撮箕開始往裡扒拉花生。
謝老太奇奇怪怪地睨了楊小霞一眼。
不行啊,她還是不太習慣。
“你別幫我了,自己忙一天,趕快回去做飯吧。”她把撮箕搶過來。
錢薇上前一步道:“奶,你就讓我媽收吧,我跟你一起回廚房做飯。”
“就是就是,我也來收。”錢豫州蹲下身,又把撮箕搶了回去。
謝老太渾身不自在。
大腦閃過什麼,她脫口而出:“你們該不會是想趁我不在,把花生偷走去賣吧?”
錢豫州:“……”
楊小霞:“……”
錢波:看我幹什麼?誰讓你們以前不靠譜的。
他瞧見不遠處正在逗雞的付春鳳,“小嬸,你快過來當監工。”
付春鳳蹲在雞圈旁看雞吃飯,聽到有人喊只回頭看了一眼,並未作答,又把頭轉了回去。
她要看雞吃飯!
錢波走過去,伏在她耳邊道:“你好好監工,今晚咱吃肉。”
“肉!”付春鳳激動而起,“在哪裡?”
“你先監工,我們這就去廚房做肉,等熟了喊你。”
錢波上下嘴皮一碰,令付春鳳露出一個痴痴的笑容,“我監工!”
她叉腰走到錢豫州面前,“你,收花生!”
她揮了揮不存在的小鞭子。
又指向楊小霞,“你,收花生!啪啪啪!”
錢豫州和楊小霞相視無言,只得埋頭苦幹。
這種被人當成壞人的感覺真是不好受。
什麼時候才能摘了懶饞貪的帽子啊?
謝老太被錢薇拉進廚房,邊走邊道:“我可是過了秤的,少一斤看我不扒了你們的皮!”
“知道了,媽!”楊小霞老實巴交地道。
進了廚房。
謝老太才皺著眉看向錢波,“你騙你小嬸晚上吃肉,一會兒桌上沒肉她會鬧騰的。”
錢薇從身後拿出一個布袋子,“當然是真的有肉,我們才敢這麼說。”
謝老太看著突然出現的布袋,瞧見錢薇從裡頭拿出3個鋁飯盒放在灶臺上。
不用開蓋,就聞到一股濃濃的肉香。
“咋又買肉?你爸媽不懂事,你們咋也不攔著點?”謝老太心疼極了。
誰家這麼奢侈啊,天天吃肉?
以前的地主也不帶這麼揮霍的!
錢薇眨了眨眼睛,“奶,你放心吧,我們能賺錢。”
“你當家教的尾款還沒結,你媽給人洗碗能有幾個錢,你爸和波兒才去給人當學徒,應當是沒有工資的,怎麼可能賺錢?”
行啊,老太太腦子還挺好使。
“我和錢波拿到我爸藏的私房錢了,裡頭有幾張肉票都快過期了,所以得儘快用掉,不然就報廢了。”錢薇腦子一轉,就想到了應對之策。
錢波在一旁衝她暗暗豎起大拇指。
謝老太沒看到,還一臉正經地對錢薇道:“那你們可得把錢收好,可別再讓你爸媽找到。”
“肯定的,我們還要攢錢還小叔呢,不會亂用的。”
“你們,唉……”
真是大人做錯事,孩子遭殃。
好在老大一家現在有所好轉,日子嘛,慢慢來,說不定真的會好起來呢。
謝老太去櫥櫃裡拿來三個碗,把鋁飯盒裡的菜倒進去,放在另一個燒著水的鍋裡溫著。
“咱們做飯吧。”
錢薇搶佔了燒火位:“我來燒火。”
家裡稀飯已經煮好。
錢波見狀去洗碗,“我把稀飯舀出來晾著。”
灶頭上有一盆切洗好的白菜。
這個天,放一晚白菜會壞,只能炒了。
謝老太挽起袖子,用鍋鏟把鍋裡的水鏟乾淨。
錢薇看著黑漆漆的洞口,嘶了一聲。
完犢子了,這火怎麼燒來著?
她撓撓頭,仔細扒拉著記憶。
哦,先用火柴引燃幹竹筍殼,再放去年的幹稻草,隨即放入樹枝幹柴。
噼裡啪啦!嗶啵嗶啵~
火勢很大。
謝老太往燒得火辣辣的鍋裡倒入一點菜油。
去年家裡種了油菜,謝老太拿去縣裡榨油的地方全部榨了,換來兩桶油。
被錢豫州偷賣了一桶,家裡就只剩下一桶了。
為此,謝老太做菜放油都不敢多倒。
油熱後,放入蒜片和花椒爆香。
呲啦——
白菜下鍋,猛火翻炒,油星四濺!
一股白菜的清甜與菜油的濃香在廚房傳開。
將白菜炒軟一點,再加入適量的鹽。
繼續翻炒片刻,起鍋前淋上一點香醋,撒上野蔥段。
一股酸溜溜又蔥香十足的味道猛烈地攻擊著錢薇的鼻腔,引起口水瘋狂分泌。
媽呀,這也太香了!
“叫你爸媽吃飯了。”
謝老太就是嘴硬,剛還讓他們自己弄飯吃,這就改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