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嬤嬤以為裴時念說的是，可以給死去的管事夫妻倆用。她讓大石把東西都拿了下來，接著又去傳達主子的其他安排。
這莊子是從外新派了管事的來，還是原處安排人接手，裴時念不在意。
她帶著大黃，想去山裡躲清靜。
翠玉眼尖，看到了。
“四姑娘，您這是去哪兒？”
“有事？”
翠玉臉帶悲憫，“四姑娘千萬別想不開，不然奴婢陪您吧。”
“不用。”
“四姑娘，明兒天亮我們就得出發……”
“我知道，明早我會下山。”
裴時念覺得她裝得不知所謂，壞不夠壞，好也不像好，她的三姐姐怎麼會派了這麼一個不長腦的過來。
走了幾步，裴時念回頭，果然見翠玉還看著她，她勾唇一笑。
“你放心，我一定會上馬車，跟你們一道兒回去。”
翠玉覺得這話奇怪，四姑娘當然會回去。她怎麼會捨得不回去，只不過她進山做什麼？
裴時念再不想跟人多說一句，再次轉身，往山裡走。
翠玉原本想著，就悄悄在後面跟著看看裴時念這個時候還進山做什麼，卻眼看著裴時念被樹擋住了身影，消失在前面。
她看著周遭大樹草叢，總覺得在張牙舞爪，生怕什麼時候就真有東西撲了過來，不禁汗毛直豎，立即轉身快步往莊子走。
裴時念從大樹後面現身，看著她驚慌的背影，神色漠漠。
–
天際第一縷光透出，裴時念起身。
莊子距蘭城一日車程，得早點出發。
馬車搖搖起步，極少數人駐足相送。
相較之下，最激動的是大黃。
它最開始圍著馬車不停的繞，後來在車轅處立爪，它也想上去。
馬車動了，它跟在馬車後面，一直走，一直跑。
跟了足足有一刻鐘……
早已拐了彎望不到莊子。
裴時念讓馬車停下，下了車，聲色嚴厲訓斥一通。
大黃蹲坐地上，眼眸水汪汪，卻是一步也不敢再跟。
馬車重新上路，翠玉好像跟裴時念多熟稔似的，笑著開口：“這狗兒跟四姑娘感情可真好。”
裴時念閉目養神，沒心思理她。
馬車行走一段，翠玉拿出點心。
“四姑娘，不如吃些點心？”
“不用，你們吃。”
又過了一段，翠玉聲音又響起。
“難怪大家都喜歡往山裡走、河裡蕩，這景色果然好……”
裴時念彎了彎唇，依舊沒吱聲。
翠玉見她態度如此，暗暗磨牙，面上厭惡一閃，又很快掩飾下去。她覺得裴時念這目中無人的樣子，果然是討厭極了。這要是回去，不得氣瘋三姑娘……
見裴時念閉著眼睛，她細細觀察。
雖然四姑娘這皮膚不夠白，但還是能看出是個少見的美人坯子。
果然三姑娘說得對，管這人好不好，既然消失了這麼多年，就徹底消失才對，回去攪弄府裡的清靜做什麼。
劉嬤嬤沒像翠玉這般偶爾陰陽怪氣，偶爾又瞎獻殷勤。她只是一旁看著，其實也有不解：這四姑娘長在莊子上，日子過得肯定是不好的，可脾氣怎麼這樣的？
她最後找的理由是，茵姨娘是長在山裡的，祖上不就是南地野人嗎？
聽說因喜待在深山裡，又愛搗鼓藥草，被人稱為巫族。這四姑娘，能好到哪兒去。
可也不至於這麼沒有眼力見，還是說，四姑娘不知道，她和翠玉是主子跟前得力的人？
劉嬤嬤隨即又想，四姑娘這樣的性子，怕是要夫人好好管教一番才行，太目中無人了些，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嫡出的姑娘呢。
–
午後，馬車停了下來。
大石的聲音在外邊響起：“姑娘，有倒下的樹幹擋路，等我先清了。”
前不久剛下車歇過，劉嬤嬤懶得再下車走動。
翠玉又開始興致勃勃起來，撩開窗簾：“姑娘，這竟然是半山腰，景緻真好！要不下車看看，前面穿山，可就要一直悶在車上許久了。”
裴時念也從窗子往外看，藍緞般的天空，明晃晃的照亮對面橙黃的山林，橙黃中又夾雜著青綠。
確實挺美。卻不稀奇。
裴時念收回視線，轉向翠玉的臉上，勾起一抹笑：“好啊。”
翠玉原以為這次又要被拒絕了，心裡正不安著，卻不想裴時念答應了。
於是，趕緊先出去，又在裴時念下車的時候，規規矩矩的伸手扶了一把。
“姑娘看，奴婢就說風景很好，是吧。”
裴時念舉目四望，微微闔眼，好似在享受著山間美景，林中之風。
翠玉東看看西看看，沒一會，走向馬車後方不遠處一凸出的坪垛。
“呀！姑娘，您來看看，這花開得可真好。”
裴時念聽見聲音，嘴角弧度更大一點，真是與夢境，如出一轍。她看了眼前面正在清理障物的大石，又看向絲毫沒有動靜的車廂，舉步邁向翠玉。
翠玉看著裴時念走過來，笑容燦爛，指著邊沿一簇簇黃色野菊。
“姑娘看，開得很好，是不是？您瞧，下邊也是開滿了山花，可真好看，難怪公子們喜歡入山清居，姑娘們也喜歡林間詩會。”
裴時念的步子很悠哉，沉靜的臉上此時較之前多了點活人氣，在笑呢。
翠玉恨不得上去，佯裝親熱，攙一把，擁著人上前，卻也知道，不合規矩，容易惹人懷疑。
裴時念在距離翠玉三步外停住了，笑盈盈看著她。
翠玉不解，“姑娘這般看著奴婢，為何？”
裴時念的聲音輕輕柔柔，有著少女天然的真誠：“昨日沉於姨娘喪身之痛，都沒好好看你一眼，沒想到三姐姐身邊的丫鬟居然有幾分姿色，今日一看，與這山林美景真是相配。”
翠玉沒料到裴時念突然開口夸人，還誇得如此直接，都不曾有人這麼誇獎過她。這話是真的好聽，她忍不住摸向自己的臉，嬌羞一瞬。
“是嗎？四姑娘說笑了。”
裴時念再走一步，微笑指著翠玉身後，“你看，那一簇開得極好，卻都比不上你的顏色。”
翠玉轉身去看，她好奇裴時念說的是哪一簇。
她轉身的同時，裴時念最後一步猛地向前，同時伸出雙手，重重用力，把人一推。
翠玉連如何發生變故都沒料到，又如何能防。
“姑娘說的……啊！”
一聲慘叫，翠玉跌下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