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紗灑進房間，青嫵迷迷糊糊睜開眼，一時間不知身在何處。
待看到窗邊空蕩蕩的軟榻，昨夜的記憶才如潮水般湧來。
燕昭回來了，他們共處一室，他叫她阿嫵……
青嫵猛地坐起，發現軟榻上的被褥已疊得整整齊齊，一張字條壓在茶杯下。
她赤腳跑過去，拿起字條，上面是燕昭挺拔有力的字跡：「軍務在身，晚歸。若天氣晴好，可赴觀星之約。」
字條邊緣有些粗糙，像是匆忙撕下的。
青嫵嘴角不自覺地上揚。昨夜那句”帶你看北境星空”並非客套，他竟記得。
“郡主醒了？”碧桃推門進來，看到青嫵赤腳站在地上，驚呼道，”地上涼！”
青嫵笑著回到床邊：”王爺什麼時候走的？”
“天不亮就出門了，特意吩咐別吵醒您。”碧桃一邊幫她梳頭一邊說，”周將軍留了話，說王爺今晚會回來用膳。”
青嫵點點頭，心裡已經開始盤算晚膳的菜式。
燕昭偏愛什麼口味？
她突然意識到，對他的瞭解還太少。
一整日，青嫵都心不在焉。
她處理完府中事務，便親自去廚房盯著準備晚膳。
日落時分，她換上一身淡紫色的衣裙，髮間只簪了一支銀釵，既不過分隆重，也不顯隨意。
“王爺回來了！”碧桃匆匆來報。
青嫵整理了一下衣襟，快步走向前廳。
遠遠看到燕昭高大的身影立在廊下，正在與周煥說話。他換了一身靛青色常服，腰間只懸了一塊玉佩，比昨日少了幾分肅殺之氣。
似是感應到她的到來，燕昭轉頭望來，目光如炬。
青嫵福了福身：”王爺。”
“嗯。”燕昭點頭，對周煥道，”就按剛才說的辦。”
周煥領命而去，燕昭這才走向青嫵：”府中可有事？”
“一切安好。”青嫵答道，注意到他眼下有淡淡的青色，”王爺昨夜睡得可好？”
燕昭挑眉：”比睡樹根強。”
青嫵不禁有些失笑。
晚膳設在花園的涼亭裡，四周掛了紗帳擋風。
青嫵特意命人做了幾道滋補的菜餚，還有燕昭家鄉南嶺的風味。
“王爺嚐嚐這個菌菇湯，是用南嶺特有的松茸熬的。”青嫵親自為他盛了一碗，”前些日子有商隊從南嶺來，我託他們帶的。”
燕昭接過碗，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你怎知我喜歡這個？”
“猜的。”青嫵狡黠地眨眨眼，”王爺生在南方，應該喜歡清淡些的口味。”
燕昭嚐了一口，眉頭舒展：”味道很正。”
晚膳在安靜的氛圍中進行，兩人不時交談幾句，既不熱絡也不尷尬，自然而舒適。
“天色很好。”用罷晚膳，燕昭突然道，”想看星星嗎？”
青嫵眼睛一亮：”現在？”
“王府有座觀星樓，是父王當年建的。”燕昭起身，”我帶你去。”
觀星樓位於王府西北角，是一座三層小樓，樓頂平臺開闊無遮。
青嫵跟在燕昭身後，沿著狹窄的樓梯盤旋而上。
走到一半，燕昭突然停下轉身，青嫵險些撞進他懷裡。
“小心。”他扶住她的手臂，”樓梯有些陡。”
他的手掌溫暖乾燥，透過薄薄的衣袖傳來熱度。青嫵低頭道謝，耳根悄悄發熱。
登上樓頂，青嫵不禁輕呼一聲。
整個京城的夜景盡收眼底，萬家燈火如繁星落地。
而抬頭望去，真正的星空浩瀚無垠，銀河如一條璀璨的玉帶橫貫天際。
“好美…”青嫵仰著頭，一時忘了拘謹。
燕昭站在她身側，目光卻落在她臉上：”北境的星空更亮，沒有這麼多燈火干擾。”
“王爺經常看星星嗎？”青嫵好奇地問。
燕昭沉默片刻：”在軍營時，有時半夜醒來，會出去看看。”他指向北方，”那邊最亮的那顆是北辰星，行軍打仗都靠它辨方向。”
青嫵順著他的手指望去，忽然注意到他手腕內側有一道猙獰的疤痕。她下意識抓住他的手：”這是…”
燕昭沒有抽回手：”七年前與北狄交戰時的箭傷，差點廢了這隻手。”
月光下，那道疤痕泛著淡白色，像一條醜陋的蟲子趴在他小麥色的皮膚上。
青嫵輕輕撫過傷痕，心頭湧起一陣莫名的疼痛。
“身上還有多少傷？”她輕聲問。
燕昭沒有回答，但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青嫵突然很想看看，那些被他鎧甲和衣衫遮蓋的傷痕，都是怎樣刻在他身體上的故事。
“我幫你換藥吧。”她說，”傷口該換了。”
燕昭點點頭，在樓中央的石凳上坐下。
青嫵從隨身帶的荷包裡取出小藥瓶。
青嫵竟隨時備著傷藥，這個發現讓燕昭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解開衣襟，昨日的傷口暴露在星光下。
青嫵小心地拆開紗布，發現紅腫已經消退不少。
她輕柔地塗抹藥膏，指尖不經意間觸碰到他頸側的皮膚，感受到他微微的顫慄。
“疼嗎？”她小聲問。
“不疼。”燕昭的聲音有些啞。
青嫵繼續向下檢查，發現他胸前還有幾處舊傷疤。
其中一道從左胸一直延伸到腹部，看起來觸目驚心。
“這是…”
“蒼雲關。”燕昭簡短地回答。
蒼雲關……
青嫵的手頓住了。
那是舅舅失蹤的地方，也是十年前那場蹊蹺戰役的發生地。
她鼓起勇氣問道：”王爺，蒼雲關一役…究竟發生了什麼？”
燕昭沉默良久，久到青嫵以為他不會回答。
終於，他開口道：”那場戰役有問題。像是…有人洩露了軍情。”
青嫵心頭一緊：”我舅舅就是在那場戰役中重傷的。後來他總說那仗打得蹊蹺，卻不肯細說。”
“林毅…”燕昭念出這個名字，眼中閃過一絲青嫵讀不懂的情緒，”他是個好將領。”
“王爺認識我舅舅？”青嫵追問。
燕昭的目光投向遠方：”聽說過。北境軍中，無人不知林毅將軍的威名。”
青嫵總覺得他話中有話，但此刻不宜深究。
她繼續為他包紮傷口，手指輕撫過那些傷痕，彷彿這樣就能減輕他曾經的痛苦。
不知不覺間，他們的距離越來越近，近到她能聞到他身上松木混合著藥草的氣息。
“北狄最近在尋找當年蒼雲關的倖存者。”燕昭突然道，”我懷疑…與你舅舅的失蹤有關。”
青嫵握緊他的手：”你認為舅舅還活著？”
“不確定。但如果有人知道那場戰役的真相，林毅將軍絕對是其中之一。”
青嫵陷入沉思。舅舅失蹤前確實表現異常，常常深夜獨坐，眉頭緊鎖。
有一次她無意間看到他在燒一些信件，火光映照下，他的表情凝重得可怕。
“我們一起查。”她突然說，聲音堅定，”無論背後有什麼秘密。”
燕昭凝視著她，眼中閃爍著驚訝和欣賞。
他本以為深閨中的郡主會畏懼這些陰謀詭計，沒想到她竟如此勇敢。
“好。”他緊握她的手，”一起。”
夜風拂過，帶著初春的芬芳。
兩人並肩坐在星空下，一時無話，卻勝過千言萬語。
青嫵悄悄將頭靠在燕昭肩上，感受到他身體一瞬間的僵硬，隨後慢慢放鬆，甚至稍稍調整姿勢讓她靠得更舒服。
星光為證，傷痕為媒，兩顆原本遙遠的心，正在以最自然的方式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