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宮道寂靜無人，青嫵的轎輦在鳳儀宮前停下。
她深吸一口氣，整了整衣襟。
這次入宮，她特意選了件不惹眼的藕荷色衣裙，髮髻也挽得簡單，只簪了一支白玉簪。
太過招搖反而容易引人注目。
“昭寧郡主到。”宮人尖細的嗓音在殿外響起。
“快請。”裡面傳來皇后溫和的聲音。
青嫵邁入殿內，只見皇后正坐在窗邊的繡架前，手中針線穿梭不停。
姑姑雖貴為皇后，卻總愛自己動手繡些小物件，說是能靜心。
“青嫵給姑姑請安。”青嫵盈盈下拜。
“起來吧，這兒沒外人。”皇后放下針線，示意她坐到身邊，”怎麼突然想起來看姑姑了？”
青嫵接過宮娥奉上的茶盞，輕啜一口以掩飾緊張：”想姑姑了，不行麼？”
皇后笑著搖頭：”你這丫頭，從小就不會撒謊。一緊張就捏袖口，現在不還捏著？”
青嫵低頭，果然發現自己右手正無意識地揉搓著左袖的繡花。
她鬆開手，決定直入主題：”姑姑，我想問問蒼雲關的事。”
皇后的笑容瞬間凝固。她揮手屏退左右，待殿門關上，才壓低聲音道：”怎麼突然問這個？”
“舅舅的失蹤，可能與十年前那場戰役有關。”青嫵直視皇后的眼睛，”姑姑當年在宮中，可曾聽說什麼？”
皇后的手指無意識地在繡架上划動，眉頭緊鎖：”那件事…很複雜。先帝為此震怒，牽連了不少人。”
“包括南嶺王？”青嫵敏銳地捕捉到皇后眼中一閃而過的異樣。
皇后略顯驚訝，”他那時還是個少年，與這事有何干系？”
青嫵心跳加速。
皇后的反應證實了她的猜測，燕昭確實與蒼雲關有關聯。”那為何北狄現在要尋找當年的倖存者？舅舅又為何突然失蹤？”
“阿嫵。”皇后突然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驚人，”有些事不知道反而安全。你舅舅若真捲入其中…你最好保持距離。”
“可我已經嫁給了南嶺王。”青嫵聲音發顫，”若這事與他有關…”
皇后長嘆一聲：”你與南嶺王…相處得如何？”
這話題轉得突兀，青嫵一時語塞，臉頰卻不自覺地熱了起來：”還…還可以。”
皇后銳利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忽然瞭然地笑了：”看來傳言不假，南嶺王確實風姿不凡，連我們阿嫵都動心了。”
“姑姑！”青嫵耳根發燙，急忙低頭掩飾。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皇后拍拍她的手，”就算是政治聯姻，感情也是可以慢慢培養的。陛下當初選中你，也是看中你聰慧識大體。”
青嫵心頭一緊：”陛下為何非要我嫁給南嶺王？”
皇后神色微變，隨即恢復如常：”自然是看重顧家門楣清貴，你又是昭寧郡主，身份相當。”她頓了頓，”阿嫵，聽姑姑一句勸，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你現在是南嶺王妃，相夫教子才是本分。”
這明顯的迴避讓青嫵更加確信其中必有隱情。但看皇后態度堅決，她知道再問也問不出什麼了。
“對了，”皇后狀似隨意地問道，”南嶺王可曾提起過他母親？”
青嫵搖頭：”從未。我只知道他少年喪父，由母親撫養長大。”
“嗯…”皇后若有所思，”他母親是個奇女子，可惜…”話到一半突然停住，”時候不早了，你該回去了。記住姑姑的話，別深究那些陳年舊事。”
青嫵知道這是逐客令，只得起身告辭。
皇后親自送她到殿門口，突然壓低聲音道：”若真遇到難處，隨時入宮找我。記住，你首先是顧家的女兒，其次才是南嶺王妃。”
這句話像一塊冰滑入青嫵的後頸，讓她渾身發冷。
她勉強笑了笑，行禮退下。
出了宮門，青嫵沒有立即上轎，而是沿著護城河慢慢走著，讓春日的風吹散心頭的鬱結。
皇后的話在她腦海中迴盪。
“你首先是顧家的女兒”，這是在提醒她忠於家族嗎？可燕昭已經是她的夫君，他們約定要一起查明真相…
“郡主，要回府嗎？”碧桃小聲詢問。
青嫵搖搖頭：”去城西的書肆轉轉。”
城西的”集雅齋”是京城最大的書肆，也是文人雅士聚集之地。
青嫵戴著帷帽，在書架間穿行，看似隨意地翻閱，實則尋找與北境戰事相關的典籍。
“夫人對軍事感興趣？”書肆老闆好奇地問。
青嫵淺笑：”家兄在邊關，想多瞭解些。”
老闆瞭然，引她到一個偏僻的書架：”這裡有些北境風物誌和戰記，或許對夫人有用。”
青嫵謝過老闆，仔細翻看起來。突然，一本薄薄的《蒼雲關紀略》吸引了她的注意。
翻開扉頁，裡面竟記載了十年前那場戰役的經過，雖然語焉不詳，但提到了”內奸洩密”四字。
她正想細讀，書頁間突然滑落一張紙條。青嫵拾起一看，上面只有寥寥數字：”林將軍安，西山寺。”
字跡潦草，像是匆忙寫就。
青嫵心頭狂跳。
這是舅舅的筆跡！
他曾來過這裡，還留下了訊息。
西山寺…那是京城外的一座古剎，香火不旺，確實是個藏身的好地方。
將書和紙條悄悄收好，青嫵匆匆結賬離開。
回府的馬車上，她思緒萬千。舅舅可能還活著，而且就在京城附近。
這一切像一團亂麻，而她已經不知不覺地站在了漩渦中心。
回到王府，青嫵徑直去了書房。
燕昭還未回府，她決定先整理一下思緒。
剛推開門，卻見書案上攤開一封信，上面赫然寫著：”蒼雲關真相關乎先帝聲譽，不可輕洩。林毅若現身，格殺勿論。”
青嫵如遭雷擊，手中的書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阿嫵……”燕昭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怎麼在這裡？”
青嫵轉身，看到燕昭站在門口，眉頭緊鎖。她指指書案上的信：”這是…什麼意思？”
燕昭臉色一變，快步上前將信收起：”你不該看這個。”
“我舅舅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殺他？”青嫵聲音發顫，”還有先帝…這與先帝有什麼關係？”
燕昭沉默良久，終於開口：”十年前蒼雲關一役，有人向敵軍洩露了佈防圖。先帝懷疑是林毅將軍所為，但沒有確鑿證據。”
“不可能！”青嫵激動地反駁，”舅舅忠心耿耿，絕不會通敵！”
“我也不信。”燕昭的聲音低沉，”所以我在查。”
青嫵突然想起什麼：”你與我舅舅…到底是什麼關係？”
燕昭的目光變得複雜：”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這個回答讓青嫵愣在原地。她正想追問，外面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王爺！”周煥匆匆跑來，”北境急報，北狄大軍壓境！”
燕昭臉色驟變，接過信函快速瀏覽：”準備馬匹，即刻出發。”
青嫵心頭一緊：”你又要走？”
“軍情緊急。”燕昭轉向她，眼神複雜，”阿嫵，這事很危險，你不要再查了。”
“可…”
“答應我。”燕昭突然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驚人，”至少在我回來前，別輕舉妄動。”
青嫵看著他焦急的眼神，緩緩點頭：”我答應你。但你也要答應我，平安回來。”
燕昭神色稍緩，突然握住她的雙手：”等我。”
這個突如其來的親暱舉動讓青嫵心跳如鼓。還沒等她反應過來，燕昭已經大步離去，只留下一句：”府中就拜託你了。”
青嫵站在原地，心中五味雜陳。
她剛剛答應了燕昭不再調查，可舅舅的線索就在手中…西山寺，到底該不該去？
窗外，暮色四合。一場風暴，正在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