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走廊·清晨
晨光透過雕花窗欞斜斜地灑在走廊上，蕭珩推開房門，沈知楠跟在他身後半步，兩人一前一後走了出來。
守在門口的暗衛見主子出來，立即抱拳行禮：“主子。”
蕭珩腳步未停，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沈知楠垂眸跟在後面，耳尖微紅，卻仍維持著端莊的姿態。
暗衛一愣，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不明白主子那一眼是什麼意思。
這時，蕭景慢悠悠地從隔壁房間踱步出來，倚在門框上，看著暗衛一臉困惑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你主子是個木頭，怎的連帶你們這些下屬也是個榆木腦袋？”
暗衛更加疑惑，抱拳道：“請殿下明示。”
楚明瀾從蕭景身後走出來，手裡把玩著隨身匕首，聞言輕笑一聲，道：“你主子他們二人獨處的時候，你們還是別去打擾為好。”
暗衛一怔，隨即恍然，頓時懊惱地一拍腦袋：“屬下愚鈍！”
蕭景笑著搖頭，拍了拍暗衛的肩膀：“下次機靈點，敲門之前先聽聽動靜。”
暗衛連連點頭，心裡暗罵自己不長眼——主子難得和王妃獨處一室，他竟還去敲門打擾！
楚明瀾看著蕭珩和沈知楠遠去的背影，唇角微揚，對蕭景道：“看來這一趟出來，倒也不算壞事。”
蕭景挑眉，意味深長地笑道：“是啊，木頭也該開竅了。”
晨光透過窗欞灑在木質桌面上，暗衛早已將早膳佈置妥當。饅頭小菜，幾碟醬菜，還有一籠冒著熱氣的素餡包子，簡單卻不失精緻。
蕭珩在桌邊坐下，目光掃過桌上的吃食，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皺。他側頭對一旁的侍衛冷聲道：”去加一份雞絲粥。”
沈知楠正執起竹筷，聞言指尖微頓。她抬眸看了蕭珩一眼，輕聲道：”不用麻煩，這些吃食可以的。”
蕭珩沒有應聲，只是淡淡掃了侍衛一眼。那侍衛立即會意，轉身就往廚房快步走去。
沈知楠抿了抿唇，終究沒再說什麼。她低頭吃著手裡的包子，熱氣氤氳間，掩去了眼底的一絲複雜。
這時蕭景和楚明瀾並肩走來。楚明瀾臉色仍有些蒼白，但精神尚好，見沈知楠望過來，還衝她笑了笑。
“嫂嫂今日感覺如何？”沈知楠放下竹筷，輕聲問道。
楚明瀾在她身旁坐下，拍了拍她的手：”我沒事，除了不能動武，睡得比往日久些，其他都和平日無異。你不必太過擔心。”
沈知楠聽著這安慰的話，眉頭卻未舒展。她比誰都清楚，那顆藥丸只能暫時壓制毒性，就像在懸崖邊行走，隨時可能墜入深淵。
思及此，她轉頭看向蕭珩和蕭景，聲音雖輕卻堅定：”之後路上加快些行程吧。”
蕭珩執筷的手微微一頓。他與蕭景對視一眼，兩人皆明白其中深意，各自點頭應下。
只是蕭珩垂眸時，眼底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情緒。他不動聲色地看了眼沈知楠纖細的手腕，那裡隱約可見淡青色的血管。這一路奔波，他們幾人都有武功底子，唯有她比任何人都要辛苦。
侍衛很快端來熱氣騰騰的雞絲粥。蕭珩接過，親手推到沈知楠面前，卻什麼也沒說。
沈知楠看著眼前這碗粥，睫毛輕輕顫了顫。她安靜地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
蕭景在一旁看著，嘴角微揚。他湊到楚明瀾耳邊低聲道：”看來二弟也不是完全不懂疼人。”
楚明瀾輕笑著捏了捏他的手，目光卻落在沈知楠身上，帶著幾分憐惜。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子，比外表看起來更加堅強。
窗外，晨鳥啼鳴。一行人安靜地用著早膳，各自懷揣心事，卻都默契地未再提起那個懸在頭頂的威脅——時間。
夕陽的餘暉將山林染成金色，蕭珩勒住韁繩，目光沉沉地望向身後的馬車。車輪捲起的塵土尚未散去，簾幕緊閉的車廂裡，整整一個月沒有傳出過一聲抱怨。
“停。”他抬手示意，聲音低沉如悶雷。
侍衛們立即勒馬，蕭景聞聲回頭，只見蕭珩翻身下馬，大步走向馬車。那背影繃得筆直，像是壓抑著什麼情緒。蕭景瞭然地挑眉，轉頭吩咐道：”原地休整。”
馬車內，沈知楠正輕輕託著楚明瀾的頭，讓她靠在自己肩上睡得安穩些。突然的停頓讓她微微蹙眉，掀開車簾問道：”怎麼停了？”
“回王妃，殿下吩咐休整。”侍衛恭敬答道。
沈知楠望向遠處，只見遠處侍衛們已經在紮營，輕輕點了點頭。她剛要放下簾子，車轅突然一動——蕭珩不知何時過來，一把掀開了車簾。
四目相對的瞬間，蕭珩瞳孔猛地一縮。
沈知楠的臉比離京時瘦了一圈，下巴尖得能戳人。額前的碎髮被汗水浸透，黏在蒼白的皮膚上。最刺目的是她的嘴唇，乾裂得泛起白皮，看到他時卻還強撐著問候：”王爺…”
蕭珩胸口突然竄起一股無名火。這一路上，她總是這樣——明明已經累得手指發抖，還要強撐著給楚明瀾喂藥；明明自己熱得臉色發白；明明…
“下來。”他冷聲道，聲音比想象中更生硬。
沈知楠似乎被他的語氣驚到，睫毛顫了顫，卻還是溫順地點頭：”好。”她小心地挪動身子，生怕驚醒楚明瀾。
蕭珩看著她這副模樣，那股火燒得更旺了。他忽然探身進去，一手攬住她的腰，直接將人抱下了馬車。
“王…！”沈知楠驚呼半聲又咽回去，雙手無措地懸在半空。她整個人輕得離譜，蕭珩甚至能隔著衣料摸到她脊骨的輪廓。
落地時，沈知楠踉蹌了一下。蕭珩這才發現她的羅裙下襬沾著藥漬，袖口還有被炭火燙出的焦痕——這些都是什麼時候弄的？他竟然到現在才注意到？
“王爺有事吩咐？”她理了理衣襟，聲音輕柔得像一縷煙。
蕭珩沒有應聲，”王爺？”她困惑地仰頭，卻見他已轉身走向不遠處的溪邊，只丟下一句冷硬的話：”跟過來。”
沈知楠遲疑地跟上。裙角掃過草叢，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她能感覺到暗衛們投來的視線，卻又在蕭珩一個眼神下紛紛低頭忙自己的事。
溪水潺潺，映著晚霞泛起粼粼金光。蕭珩在一塊平坦的岩石旁停下，從懷中取出一方帕子浸溼，擰乾後遞給她。
“擦臉。”他聲音依舊冷淡，眼神卻落在她額前被汗水黏住的碎髮上。
沈知楠怔了怔，這才意識到自己此刻的狼狽。她接過帕子，冰涼的觸感讓她舒服地輕嘆一聲。帕子上有淡淡的松木香，和他身上的氣息一樣。
“多謝王爺。”她輕聲道，小心地擦拭著臉頰和脖頸。
蕭珩站在一旁，看著她纖細的脖頸隨著動作微微仰起，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一個月來的奔波，她瘦了許多，原本就小巧的下巴現在更尖了，襯得那雙眼睛愈發大而明亮。
“你…”他開口，又頓住，最終只是從袖中取出一個油紙包，”吃了。”
沈知楠打開紙包，裡面是幾塊精緻的茯苓糕，還冒著熱氣。她驚訝地抬頭：”這是…”
“路過鎮子時買的。”蕭珩別過臉，看向遠處的山林，”…別浪費。”
沈知楠捏著糕點，心頭突然湧上一股酸澀，卻還是輕聲道：“多謝王爺。”
蕭珩看著她唇邊沾著的糕點碎屑，手指動了動，終究還是剋制住了替她拂去的衝動。他轉身走向溪邊，聲音隨著晚風飄來：
“休息半個時辰。你…就在這裡別動。”
沈知楠怔了怔，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道：“是。”蕭珩看著她安靜的坐著，轉身去了樹林。
夕陽的餘暉染紅了半邊天空，沈知楠坐在溪邊的石頭上，小口小口地吃著糕點。風吹的糕點已經有些涼了，但那股暖意卻一直從胃裡蔓延到四肢百骸。她抬頭看了眼蕭珩離去的方向，樹林深處早已不見他的身影。
她又回頭望了望馬車，只見蕭景正掀開車簾進去，想必是去照看楚明瀾了。沈知楠抿了抿唇，低頭看著手中的油紙包，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油紙邊沿。
微風拂過，帶來一絲清涼。溪水潺潺，倒映著漸暗的天色。沈知楠望著水中的倒影，忽然發現——
倒影裡多了幾道陌生的人影。
她猛地抬頭，只見小溪對岸不知何時圍過來數十個彪形大漢。為首的幾個滿臉橫肉，見她看過來，立即鬨笑起來：
“哎呀，被小娘子發現了！”
“小娘子怎麼獨自坐在這？要不要哥哥們來陪你啊？”
淫邪的笑聲在寂靜的山林間格外刺耳。沈知楠心頭一緊，幾乎是同時，數道黑影從林中閃出，瞬間護在她身前。為首的暗衛低聲道：”主子，去馬車那邊。”
沈知楠迅速冷靜下來。她掃了眼對方的人數，至少是暗衛的三倍之多。那些大漢雖然衣衫不整，但腰間都彆著明晃晃的刀刃，有幾個甚至已經抽出了刀。
“好。”她簡短地應道，起身時裙襬發出輕微的聲響。
“小娘子怎麼走了？不陪哥哥們玩會兒嗎？”對岸的匪徒見她要離開，越發肆無忌憚地叫嚷起來。有人甚至開始蹚水過溪，水花濺得老高。
一個年輕暗衛忍無可忍，手已按在劍柄上就要衝出去。沈知楠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他們人多勢眾，不要輕易過去，以免中套。先去馬車那邊匯合。”
暗衛咬了咬牙，終究還是點頭應下。幾人將沈知楠護在中間，快速向馬車方向退去。
夕陽的餘暉染紅了半邊天，沈知楠剛被暗衛護送到馬車旁，就聽見那群土匪的汙言穢語越來越不堪入耳。她眉頭微蹙，卻並未慌亂，只是加快了腳步。
蕭景站在馬車前，臉色陰沉地聽著那些粗鄙的話語，轉頭對沈知楠道：”弟妹，你到馬車上去，明瀾麻煩你了。”
“好，我會照顧好嫂嫂的。”沈知楠點頭應下，提起裙襬上了馬車。車簾落下的瞬間，她聽見外面那群土匪越發囂張的笑聲。
“喲，這是哪家的公子哥，帶著小美人出來郊遊來了？”為首的土匪扛著大刀，滿臉橫肉隨著笑聲抖動，露出一口黃牙。
蕭景冷冷地看著他們：”你們是誰，為何圍住我們？”
土匪們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鬨然大笑起來。笑聲刺耳，驚起林間一群飛鳥。
“我們是誰？”為首的土匪抹了把笑出的眼淚，突然臉色一獰，”這還用問嗎，當然是土匪啊！難道我們這身打扮還不夠明顯嗎？”
他身後的小嘍囉們紛紛舉起手中的兵器，刀光在夕陽下泛著森冷的寒光。
“兄弟們，上！”土匪頭子一揮手，眼中閃過淫邪的光，”男的殺了，女的帶回去！嘿嘿，剛才那個女人老子要了，今晚老子要好好快活快活——”
話音未落，一道銀光如閃電般劃過！
“啊——！！！”
淒厲的慘叫聲驟然響起，只見那土匪頭子的右臂齊肩而斷，鮮血噴湧而出！斷臂”啪”地掉在地上，手指還在抽搐。
所有人都愣住了，空氣彷彿凝固了一瞬。
蕭珩的身影不知何時已出現在土匪頭子身後，手中長劍滴血未沾。他面色冷峻，眼中翻湧的殺意讓周圍的溫度似乎都降了幾分。
“你——”土匪頭子疼得面目扭曲，踉蹌著後退，”你竟敢——”
蕭珩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劍光再閃，這次直接削去了他半隻耳朵。
“剛才的話，”蕭珩的聲音冷得像冰，”再說一遍？”
土匪頭子捂著鮮血直流的耳朵，終於意識到惹上了不該惹的人，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好、好漢饒命！小的有眼不識泰山……”
夕陽如血，染紅了整片山林。
土匪頭子的慘叫聲還在林間迴盪，蕭珩的劍卻已經再次出鞘。這一次，劍鋒直接劃過他的咽喉，慘叫聲戛然而止。
“一個不留。”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淬了冰的刀刃，颳得人脊背發寒。
暗衛們瞬間動了。刀光劍影間，數十個土匪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倒在了血泊中。有個瘦小的土匪想鑽入灌木叢逃跑，卻被蕭珩一劍釘在了樹幹上。
“好漢饒命！饒命啊！”那土匪嚇得涕淚橫流，”小的再也不敢——”
劍鋒劃過咽喉，聲音戛然而止。
蕭珩拔出長劍，鮮血順著劍尖滴落。他轉身時，正好看見沈知楠掀開車簾的一角，臉色蒼白地望著這邊。
四目相對的瞬間，蕭珩下意識將染血的劍往身後藏了藏。但已經晚了——她看見了。
沈知楠抿了抿唇，緩緩放下車簾。蕭珩心頭突然一緊，大步走向馬車。
“怕了？”他隔著車簾問，聲音有些發緊。
車內沉默了一瞬，才傳來沈知楠輕柔卻堅定的聲音：”不怕。”
蕭珩怔了怔。
“他們該死。”沈知楠又說，這次聲音更清晰了些，”若王爺放過他們，日後不知還有多少無辜女子要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