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的耕地在幾年前被徵收做了溼地生態公園用地,宅基地也由於位置較好被民宿酒店開發商看中,用鎮上一套不到百平方的小平房地置換了。
有錢有地,楊孝山和妻子王麗珍計劃拆掉小平房建棟小樓躺平收租,卻不料剛成年的兒子楊狀元搞大了女同學的肚子。
對方父母要求三十八萬八元彩禮,亦或十八萬八元彩禮加一套在縣城裡面積不低於一百二十平方,全款且房本上有著閨女名字的房,要不然就打胎及搞臭楊狀元的名聲。
鑑於對方懷的是男胎,又一番權衡利弊後,王麗珍拍板選擇了第二個方案。向大學畢業還不到兩年的楊杣要了三十萬,加上手裡的徵地存款,她給楊狀元小兩口在縣裡全款買了車買了房。
並計劃好了,以後一家人住在縣城裡,兒子兒媳工作,她和丈夫帶孫子。
可惜,王麗珍的美夢被突如其來且久久不散的大流感擊碎。
兒子兒媳雙雙失業,後又雙雙創業失敗,夫妻二人只好帶著孫子回到鎮上住以降低生活開支。
三室一廳一廚一衛的老式平房,客廳大房間小,早年間王麗珍就以楊杣不經常回來,把名義上分配給她的房間當成了雜物房。
如今那個房間成了楊家寶的專屬,她還是沒有容身的位置。
藉口怕錯過回市裡的車,楊杣在晚飯前走了。
回到公司提供的宿舍公寓,楊杣接到了楊知春的電話,說謝佑安有結婚的意思。
緊接著養母王麗珍的電話進來,催她抓緊機會,爭取在過年前把婚事定下來。
嗯嗯哦哦應付完,楊杣正想把手機往沙發上扔去,手機在她手裡又嗚嗚地振動起來,是謝佑安的來電。
“喂,晚上好。”她劃過接聽鍵把手機放到耳邊,溫聲客氣問好。
然而,電話那頭回應她的卻是兩個聽不出情緒品不出溫度的字,“下來。”
謝佑安倚在白色陸巡的副駕駛車門,低頭看手機,偶爾抬頭和坐在副駕駛座上的人說話。
高大的身形立在車邊,楊杣出來就看到他了,他也敏銳地朝她看了過來。
楊杣提議進旁邊的咖啡店裡聊,他拒絕了,“等會還有事,就在這長話短說了。”
“你有結婚的意願,我也有結婚的意思。但先和你說清楚,我離過一次婚,並且是淨身出戶。我有重度弱精症,可以提供正常的夫妻生活,但提供不了你做媽媽的機會。”
“我可以滿足你對房子車子彩禮的要求,也可以戒菸戒酒不喝咖啡飲料增加我們擁有孩子的機會,但是給不了你情侶間的激情、溫馨與浪漫。”
“畢竟,我們並不相愛。”
“我不介意你這個人怎麼樣,也不介意你家裡怎麼樣,如果你願意,我明天就可以過去下聘訂婚。”
有點冷。
楊杣心裡後悔沒換件厚點的外套再下來,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抬頭對上他的視線,笑道:“嗯,我願意。”
“不過,我不需要你的房子車子彩禮婚禮,唯一的要求是我們明天領證。”
“可以嗎?”
“可以。”謝佑安神情嚴肅,看著她的眼睛又道:“但建議你想清楚再做決定。”
“我是個有正常需求的男人需要正常的夫妻生活,沒時間沒精力陪你談情說愛等待水到渠成,我想要的時候不希望你說還沒準備好。”
“當然,你有需要的時候我也會全力配合,做到你滿意為止。”
楊杣赧然笑笑,點頭認同,“嗯,適量的夫妻生活有利於身心健康、家庭和諧,及……社會穩定。”說著,莫名覺得有點像在考試答題,一下戳中了她的笑點。
“明天……上午九點民政局見?”她忍著笑提議。
謝佑安視線自上而下快速打量了她一遍,語氣淡淡地說了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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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電梯上樓時,楊杣低頭看了看自身的穿搭,又細究起映在電梯門上的自己。
及肩長的黑髮被風吹得有了亂感,沒化妝的臉在燈光下倦態盡顯,嘴唇被風乾起了一層薄皮,殘留的粉色唇彩在不明顯的褶皺上顏色深淺不一像半乾的桃花瓣。
回去見養父母,她特意穿了件起了毛球,看上去有點舊了的淺咖色大衣。裡面是面料舒適的白襯衫和燕麥色的羊絨馬甲,下身是厚款,褲腳沾了少許咖啡漬的白色西褲,腳穿著雙粉色棉拖鞋。
與精緻不沾邊,但也與不修邊幅毫無關聯。
是許多朝九晚六智取傲嬌甲方勇懟傻逼老闆狂叼坑爹同事,耗盡了一天精力的普通打工人常見的樣子,是……
其實,在乎自己在別人眼裡是什麼樣子有什麼用呢?徒增內耗罷了。
楊杣搖了搖頭,抬步進入電梯。
宿舍是一間二十多平方的精裝公寓,進門左邊是一排三米長的儲物櫃,冰箱等電器鑲嵌式安置在其中。右邊是L型的木紋面開放式廚房,及一個小衛生間。
進來便是客廳,餐桌沙發茶几電視齊全。
臥室和浴室都在二樓。
楊杣洗完澡,把換下的衣服拿下樓清洗,順便煮了包方便麵當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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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毛病。
一旦記掛著第二天的事,睡眠質量就會變差。
楊杣感覺還沒睡著,鬧鐘就響了。
頭昏昏的,意識卻十分清醒,思考能力也正常。
大學時期的室友杜紫萼曾打趣她,說她的身體裡隱藏著一個精神百倍的靈魂,每當她陷入這樣的狀態時就會出來替她操控疲憊不堪的身體,讓她看上去像個不知疲倦的女戰士。
大學時期的另一個室友林夏螢也調侃過她,讓她去精神科掛號檢查一下是不是得了人格分裂的精神病。
她知道,都不是,是自己強撐著而已。
倒黴的人,靠山山崩,靠牆牆倒,靠人人逃。
深知自己沒有好的運氣,身後還盡是想將她拖入深淵的魔爪,她哪敢回頭哪敢倒下,只能咬著牙往前走往前爬。
民政局不遠,楊杣吃過早餐,用平板電腦把最近的工作內容及進度總結成簡報,認真搭配了一套適合領證的衣服,化了個妝精緻的妝容才出門。
坐到車子裡,剛設置好手機導航路線,手機在她的手裡嗡嗡震動了兩下,來自謝佑安的信息隨即彈出來。
【有事,再約】
楊杣的手指懸停在屏幕上,失神了片刻後釋然一笑,快速敲下了【好的】二字回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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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政局地面停車場。
車裡,沈己歡捻滅的菸頭,提醒謝佑安,“九點半了。”
見他還是看著車窗外一動不動,又勸慰道:“雖然你昨天說的話不好聽,但是事實。她接受不了,臨陣逃脫,對你來說未嘗不是件好事,免得娶回家了再鬧個雞犬不寧。”
“不至於。”謝佑安覺得楊杣不是那樣的人。
見他拿過正在充電的手機,沈己歡輕嗤,“有時候真搞不懂你,才從愛情的墳墓裡一身狼狽地爬出來不久,為何又要奮不顧身地到婚姻的圍城裡去?”
沒看到手機有電話和信息進來,謝佑安把手機放回了原位,“誇張了。”
離婚時,很體面;再婚,好像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