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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李世民一頭霧水,不明白他做慈父,李承乾為何會打哆嗦。

“叫太子妃與象兒進殿,陪朕用膳。”

皇帝高坐上首,李承乾一家三口嚴格遵循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

蘇氏是兒媳要避嫌,兒子李承乾總是一副淡淡的樣子,同李承乾說話太費勁了。轉了一圈,就只剩下年紀最小的李象。

李世民的孫兒不少,留在京師長安的只有李象和李欣,他的印象裡李象性格怯懦,沉默寡言,全然不似李欣嘴甜討喜,活潑可人。

不過,今日似乎不一樣了,這小孫兒一改往日怯懦,答話口齒清晰,落落大方,美中不足的就是學了李承乾那副德行,問一句答一句,惜字如金。

李世民隨便對付兩口,就離開東宮,打道回甘露殿。李承乾等了大半夜,都沒等來父親允許他休沐日出宮的手詔,李承乾瞪大了一雙眼睛失眠了。

翌日早朝,李承乾頂著黑眼圈出現在太極殿。眾大臣一副瞭然於胸的神色,李承乾滿眼無語,這些老頭子就差沒把“縱慾過度”拍到他臉上了。

“太子殿下尚在孝期,怎可如此不加節制?”

李承乾看向說話的人,孔穎達!

“右庶子百忙之中還能掛心於孤,孤感激不盡。只是您這樣單憑臆測,憑空指責,有失為臣之道啊!”

孔穎達不以為然,道:“陛下廣開言路,遇不平之事,臣自當直言不諱。臣身為東宮右庶子,有輔佐儲君之責,規勸太子正是為臣之道。”

李承乾點點頭,笑道:“陛下昨日駕臨東宮,說是晚間有一封手詔給孤,孤等陛下手詔,等到了三更前後都沒睡下,多謝右庶子為孤不平。”

人在龍椅上坐,鍋從兒子處來,李世民當然不可能承認他回甘露殿之後把手詔的事兒給忘了。

“前息隱王與海陵刺王多行不軌之事,朕深受其苦,故朕登基之後下詔東宮太子,無詔不得隨意出入宮禁。如今太子長成,久在深宮,難曉民間疾苦,朕覺得此項可廢。昨兒告訴太子,晚間會有手詔到東宮,往後太子憑手詔出宮。後又覺得不妥,想著今日早朝當朝下詔,免得哪位愛卿不知內情,上疏彈劾太子私出宮禁。”

父親解釋完了,李承乾繼續將矛頭對準孔穎達,孝期縱慾是大罪,老匹夫欺人太甚!

“右庶子,孤如何不加節制,您是不是該給個解釋?”

孔穎達道:“臣方才已經解釋過了,陛下登基伊始曾下詔,百官進諫,直言不諱!太子殿下那時不過八歲,想來是忘了。”

李承乾看著孔穎達,淡淡笑著:“右庶子是孔夫子的後人,最重忠孝。皇后殿下是孤之生母,更是大唐君後。右庶子一句話,扣一頂‘不忠不孝’的帽子給孤。”說到這裡,李承乾冷笑一聲:“依照《唐律》汙衊反坐,孤以為右庶子是目無王法,如今才知你不是目無王法,你是有恃無恐的曲解上意。到底是飽學之士,沒白念這麼多年的書。”

孔穎達臉色鐵青,跪倒在大殿向李世民喊冤,李承乾面帶戲謔之色,語氣嘲諷:“孤這被冤屈都還沒喊冤,右庶子先喊冤了。”

李世民看了眼李承乾,道:“太子,你這一張利嘴,得饒人處且饒人!”

前腳承諾不拉偏架,這才幾天就忘得一乾二淨,李承乾默默嘆了口氣,果然老闆的餅吃不得!

李承乾起身離座叩首在地,道:“宮中有侍御醫,臣請驗明正身,若臣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請陛下嚴懲不貸,臣願自請廢太子。反之,依律治右庶子汙衊儲君之罪。還有,依照《唐律》,誣告反坐,請治右庶子不忠不孝大不敬之罪。”

李世民氣極反笑,大唐太子公然被逼驗身是否行房事,他這個皇帝的臉面要不要?太子的臉面要不要?

“此事到此為止,都不許再說了!”

李承乾跪直身子,目不轉睛看著座上的君父。上次收拾了于志寧,這次孔穎達又跳出來,他今日但凡退半步,往後這種事情就會屢見不鮮。他不懼御史上疏,卻是懶得麻煩!

眾人見太子摘下頭上金冠,都不由得抽了一口涼氣,李承乾再度拜下:“陛下不肯辯明是非曲直,想來已經默認臣大不敬之罪,不忠不孝之人,難承天子七廟之重,更不堪擔起社稷蒼生之責。不用陛下廢了臣,臣即刻上交陛下立太子的詔書及金印寶冊,戴罪東宮,靜候陛下聖裁。”

李世民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鷹隼般的眸子死死盯著李承乾:“太子,你在威脅朕!”

李承乾輕笑,對上父親的眼睛,毫無畏之色:“孝期縱慾是不忠不孝的大不敬之罪,放在普通人身上都要脫一層皮,何況臣還是一朝太子。今日之是非若無公斷,臣必定會受朝野非議,陛下要臣以何顏面面對朝野臣工?”

孔穎達早已汗流浹背,自他成為東宮右庶子,沒少給太子進諫,言辭比今日犀利的不在少數,太子哪怕被氣的魂飛天外,也沒像今日這般瘋狂。

“太子殿下適才說忠孝,身為人子,威脅君父,難道就是忠孝嗎?”

李承乾笑了,看向孔穎達道:“原來為自己求一個清白,使自己免受非議,就是威脅啊!”說著,李承乾看向座上瀕臨暴怒的父親:“右庶子連廢太子的理由都給陛下想好了。”

這麼大一頂帽子扣下來,孔穎達臉色瞬間慘白,磕頭如搗蒜的喊冤。

李世民臉色冷肅,他若處置孔穎達,豈非默認了李承乾的逼迫,給了李承乾可以轄制君上的軟肋,往後這混賬只怕更加無法無天。

“承乾,不要逼朕!”

這句話,從前也聽父親說過,那時他暴怒委屈,明明是父親用李泰逼他,卻成了他的錯。今日確實是他在逼迫父親處置孔穎達,時隔千年,這句話終於落到實處,他竟覺得有種莫名的痛快。

“陛下明鑑,臣只是要一個清白,要一個公道。”

李世民掃了眼大殿眾臣,卻無一人出面解圍。在座的個個猴精,太子把事情做到這個地步,是鐵了心要用孔穎達立威。

大唐不需要一個不忠不孝的太子,所以無論結果如何,太子一定是清白的。太子清白,孔穎達就是誹謗儲君,還要反坐不忠不孝的大不敬之罪。

皇帝遲遲不處置孔穎達,無非是太子的行為冒犯到天威。可以皇帝對太子的態度,暫時不至於廢太子。孔穎達是在劫難逃,這個時候誰多嘴,就一定會被論罪。

僵持許久,到底是李世民退了一步:“右庶子孔穎達汙衊儲君,罪不可赦,著罷免其一切官銜爵祿。依律,誣告反坐,孔穎達流放嶺南,終身不得錄用,帶下去吧!”

言罷,李世民下了座位,撿起李承乾摘下的金冠,親自為李承乾加冠。這兔崽子,下了朝有的是機會收拾。

“起來,歸座吧!”

李承乾頓了一頓,當著這麼多人讓領導失了面子,與其讓領導秋後算賬,倒不如算了明賬,免得後續吃更大的虧,他膝行後退一步,叩首拜下。

李世民拳頭一緊,他今日已經十分火大了,這逆子還想做什麼?

“臣方才為證清白,對上態度多有不恭,請陛下降罪。”

李世民挑眉,打一巴掌給甜棗,當他這麼好哄的嗎?

“太子求一個公道有什麼錯,這會子來請罪,當不起!”

這語氣,李承乾基本能想到這口惡氣不當庭出了,父親私下裡要怎麼收拾他,他忙道:“臣求公道無錯,可求公道的過程言語間的確冒犯了陛下。陛下為臣主持公道,嚴懲禍首,臣感激不盡。臣冒犯天威之罪,絕不推脫,請陛下降罪。”

李世民點點頭,行,本來就愁這口惡氣該怎麼出,兔崽子自己撞上來。

“列為愛卿做個見證,太子自己請罪。朕今日不治罪,怕太子食不安寢。昨日才答應太子做個慈父,不好失言。”

眾大臣面面相覷,天家父子鬥法,有孔穎達的前車之鑑,他們才懶得摻和呢!

“太子承乾罰俸五年……”不能禁足,禁足了這兔崽子窩在東宮裡逍遙,不用上朝,每天還能多睡幾個時辰,睡醒了賢妻佳兒在側,這哪裡是懲罰。“略作薄懲,下不為例。”

“昨日翻閱太子的功課,這半年進益確實不小。右庶子有大功,賞金五百。朕看太子每日早早地做完窗課在東宮閒著,無所事事,右庶子辛苦些,太子的功課翻一倍。”

李承乾謝恩歸座,五年的工資沒了,工作量還翻倍了,這比打他一頓都狠,打工人心在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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