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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眼時,棚外已經天光大亮。
我不顧遍體的傷口,慌亂地在身邊摸索著。
“靈兒,靈兒!”
靈兒小小的身子蜷縮在我身旁。
我急切地將她抱進懷裡,卻沒有一絲溫度。
“醒醒!靈兒你醒醒啊!娘在這裡!你睜眼看看娘!”
眼淚止不住地落下,落在她冰冷僵硬的小臉上。
懷裡的人卻再也沒有了回應。
目光落在她的小手上。
還緊緊地、緊緊地捏著我一隻衣角。
我的心像是被捏碎了。
身體的疼痛被不及心中劇痛半分。
不知哭了多久,眼淚都近乎流乾。
我抱著靈兒毫無生氣的身子,一步一步。
到了屋後的山坡上。
那裡有一棵高大的梨樹。
我用手挖了一個小小的坑。
我將靈兒輕輕放入坑中,最後一抔土蓋在靈兒身上。
起身時,胸前傳來“鐺”的一聲輕響。
我低下頭,目光落在胸前的銅鎖上。
大概是無意中磕到了石頭,鎖身裂開了一道小口,隱隱閃爍著金色的光芒。
我顫抖著,取下銅鎖,仔細看著那個裂口。
一個荒謬而可怕的念頭,在我心中升起。
我踉蹌著跑下山坡,一路奔向鎮上的首飾鋪子。
老闆接過銅鎖,仔細看了看那個裂口。
又用小錘子輕輕敲了敲,臉色微微一變。
“姑娘,你這可不是普通的銅鎖啊!”
老闆驚訝地看著我。
“這外面一層是銅沒錯,但裡面……怕是實打實的黃金!”
“您……您確定?”
我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這銅鎖是成婚頭一年。
顧晏在城裡幫人抄書賺了第一份工錢後送給我的。
我一直以為是個不值錢的小玩意,怎麼會是金子呢?
“錯不了!我開金店這麼多年,還能看走眼?”
老闆說著,拿起工具小心翼翼地刮開銅鎖表層的一小塊。
裡面露出耀眼的金黃色。
“這做工絕非普通匠人能做出來的,而且這上好的赤金也是宮裡才有的,少說也值……”
老闆後面的話,我一個字也聽不清了。
腦子一片空白,耳邊嗡嗡作響。
金子……這鎖居然是金子做的……
這麼多的金子,足夠買多少個百年雪蓮?
足夠請多少個名醫?
如果我早知道。
我的靈兒,是不是就不會死?
我跪在女兒的墳前,久久不願起身。
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阿苓……”
我沒有回頭,也沒有理會他。
顧晏跑到我身邊,看到眼前的景象愣住了。
他看著那小小的墳塋,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靈兒……靈兒她……”
聲音顫抖,帶著一絲不敢置信。
我緩緩地站起身,轉頭看著他沒有任何情緒。
“你從宮裡回來了?”
“阿苓,我……我不知道會這樣……”
顧晏的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和強烈的痛苦。
他為什麼會痛苦呢。
我們本不就是他想擺脫的累贅嗎?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靈兒病成這樣我絲毫不知情。”
看著他通紅的雙眼,我淡淡開口:
“顧晏,你整整兩日沒回家了。”
“昨天夜裡書童來傳話的時候,我與他說了讓你早點回家,靈兒病了。”
我低頭無力的笑:
“只怕是沒傳到你那裡。”
“阿苓,對不起……是我最近太忙忽視了你和靈兒……”
顧晏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觸碰我。
我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避開了他的手。
“靈兒的死,我也不想的,我只是……只是想……”
“只是想什麼?”
“只是想考取功名,為了我和靈兒過上好日子,是嗎?”
我打斷了他的話,聲音裡沒有一絲波瀾。
顧晏沉默了。
“若我知道靈兒病重,一定會拋下一切回來的。”
“阿苓,你相信我,再等我幾日,我一定會好好補償你的。”
補償?
我看著他,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嘲諷。
他拿什麼補償?
用他的謊言和不告而別,還是與他人的一紙婚書?
太可笑了。
對於顧晏來說,似乎一切都是能彌補的。
無論是靈兒的命,還是我真情意切付出的三年。
不過是他揮揮手就能忘在腦後。
茶閒飯語拿來與人調笑的談資罷了。
但我不願意再等了。
這天夜裡,顧晏多次想與我搭話。
看我臉色不佳,只是默默做了一頓飯,陪著我吃完。
睡下後,他小心翼翼地從身後將我攬進懷裡。
我背對他閉著眼。
背後的衣物卻被他眼淚浸溼了一大片。
他熟睡後,我從他懷裡退出。
來到桌邊拿起筆,緩緩寫下一封信。
寫完,我把信封進信封,走出茅草屋抬頭望向天空。
我從懷裡掏出一塊小巧的骨哨吹響。
半晌後,一隻蒼鷹緩緩降落在我的肩頭。
我把信綁在蒼鷹的腿上,抬手放飛。
蒼鷹發出一聲嘹亮的鳴叫,然後振翅高飛,消失在天際。
我看著蒼鷹遠去的方向,閉上眼。
阿孃,等我。
我很快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