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河畔的暴雨抽打著竹林，千萬根青竹在風中彎成弓弦，竹葉如箭矢般激射。
莫昕昕跪在泥濘中，手中的驚鴻劍斷成三截——那是自己離開竹屋時舅舅給自己的。
“小丫頭倒是倔。”
段元龍踩著滿地碎竹走來，蟒紋鐵靴碾過莫昕昕的手指。
她聽見自己指骨碎裂的聲響，卻連慘叫的力氣都沒了。
第七境的靈力在她經脈裡橫衝直撞，像團不受控的野火，燒得五臟六腑都在抽搐。
為什麼！為什麼突破不了！
“還不肯說莫別藏在哪？”段元龍蹲下身，戴著玄鐵指套的手指掐住她下巴。
雨水沖刷著他臉上的青銅面具，縫隙裡露出的半隻眼睛泛著蛇瞳般的幽綠，”不如讓本座嚐嚐莫先生徒弟的血……”
話音未落，莫昕昕突然暴起。
手中不知何時多了的青藤種在掌心炸開，碧綠藤蔓如毒蛇纏上段元龍脖頸，竹劍殘片直刺他咽喉！
這是山子瑜教她的”青絲縛”，當年在後山抓野兔時練過千百遍。
“雕蟲小技！”段元龍獰笑，周身騰起紫黑毒霧。
藤蔓瞬間枯萎，竹片在距咽喉半寸處凝滯。
莫昕昕眼睜睜看著自己右臂爬滿黑斑，劇毒順著經脈逆流而上。
暴雨更急了。
她聽見自己心臟在瘋狂跳動，那些被第七境靈力撐裂的傷口反而成了宣洩口。
恍惚間又回到竹屋後的菜園，莫蕪握著她的手教”歸元決”：”昕昕記住，生機不在外物，而在……”
“而在心脈！”莫昕昕突然睜眼，眼底泛起翡翠色光華。
瀕臨枯竭的靈力突然倒卷，將劇毒逼出體外。
段元龍驚覺不對時，那截枯萎的青藤竟在他掌心重新抽芽！
竹海突然寂靜。
莫昕昕周身浮現十二道青藤虛影，每道虛影都映著過往畫面：五歲時偷糖畫被追三條街，八歲藥廬惹禍炸飛山子瑜的丹爐，十二歲生辰莫別用竹條編的蝴蝶釵……最後定格在昨夜，她蘸著硃砂在密信上寫：”師弟，蘇州河有伏兵，勿來。”
“第七境？”段元龍暴退三丈，面具被青藤劃出裂痕。
他盯著少女眉心浮現的葉形印記，突然狂笑：”戰時破境？你這是找死！”
漫天竹葉突然靜止。
莫昕昕並指為劍，青藤虛影凝成巨劍劈落。
這一劍帶著竹林十六年晨霧、戰場九年浮沉、還有她偷偷埋在竹屋後的青梅酒香——那是當年順走莫蕪的最後一罈酒。
“給我死！”段元龍嘶吼著。
瞬間，無數毒霧化作萬千骷髏，與青藤劍影撞出驚天轟鳴。
莫昕昕噴出一口鮮血，瞬間就被砸落地面，剛成型的第七境根基出現裂痕——她終究是強弩之末。
段元龍笑著，“算了，不玩了，先殺了你，很快就讓莫別下去找你！”
說著，手中毒霧凝聚，戰場上，無形的威壓讓每一寸空氣都開始顫抖……
“住手！莫先生還活著！”
似乎趕上了，山子瑜拼盡最後一絲力氣，衝著段元龍大喊道。
在敵人出現第七境強者的時候山子瑜就已經派人傳信莫蕪了，但沒想到對方不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發動了總攻，更是有兩名第七境。
但，事實上，山子瑜晚了一些，段元龍的攻擊已經轟向了莫昕昕，只是所幸段元龍及時收力，這一擊，應該殺不了已經是第七境的莫昕昕。
突然，寒光乍現。
一柄魚腸劍自九天墜落，劍鋒直射半空的段元龍。
“師姐！”
莫別全力衝向莫昕昕。
眼中，那道攻擊和莫昕昕的身影被不斷放大。
最終，那道攻擊轟在了莫昕昕身上，順帶著將自己擊飛出去。
“噗！”
一口鮮血噴湧而出，莫別重重的被拍在一個崖壁上，又重重的摔躺了下來。
他感覺自己全身都失去了知覺。
“莫別！”
莫昕昕爬不起來，淚如雨下。
莫別躺在地上，豆大的雨滴打在臉上。
他睜不開眼。
他想擦一下臉上的雨水，他抬不起胳膊。
他想轉頭，想翻身看看莫昕昕。
他動不了。
“爹，娘，師父……”
莫別的嘴唇動了動……
“喂，我跟你講，我可是偷偷跑出來的，等你當了皇帝，我要做皇后！”
……
“段卿，乾的不錯。”
段元龍的身後，一個身穿龍袍的中年男子出現，臉上是止不住的笑。
突然，一個蒼老的身影出現在兩人面前。
下一刻，雨水，空氣，整個世界都靜止了……
……
……
軟榻上，莫昕昕突然睜開眼，坐起身子，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她轉頭，山子瑜正坐在床邊看著自己。
“師叔，您沒事？！莫別他？”
山子瑜抬手虛壓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揚，帶著溫和的微笑。
“別擔心，你師父來了，段元龍，還有那狗皇帝都死了，至於莫別，他傷的確實有些重，被你師父帶走了，他說他要去大乾以外找找辦法。”
聽完山子瑜的話，莫昕昕心中鬆了一口氣。
看向窗外已經晴朗的天空，眼神追憶，不知在想什麼。
良久，莫昕昕緩緩開口。
“師叔，我要登基！”
……
【你的壽命還剩兩個月。】
莫蕪身後揹著身體冰涼的莫別，他遠遠就看到了那棵老柳樹。
這是莫蕪離開莫家村之後第一次回來。
莫家村已成廢墟，但那棵老柳樹還在。
柳樹抽了新芽，生機勃勃。
莫蕪看著地上的五個似乎被經常清掃的墓碑和墳堆，心中疑惑。
又想起來當年讓山子瑜派人來過這裡，可能是山子瑜猜測這些墳和自己有關，就派人打掃過吧。
莫蕪沒有多想，手上拿起已經斷了的驚鴻劍，在地上挖起了新墳。
挖了一個，莫蕪用半個月的壽命和系統換了一個棺木。
“愛徒莫別之墓。”
莫蕪看著面前的那個墓碑，心中百感交集。
自己的這個模擬人生裡，所有親人似乎都是自己埋的。
“系統。”
“宿主我在。”
“下次能不能給個孤兒的身份。”
“宿主，每次人生模擬都是隨機的哦。”
莫蕪搖了搖頭，靠著大柳樹躺著，閉上眼睛休息。
沒人聽自己的，莫昭不聽，莫別不聽，莫昕昕也不聽。
明明說了不行就回來。
一個比一個犟。
犟到最後都沒什麼好下場。
就這樣吧，現實世界中墨若若還在等自己呢。
不知躺了多久，莫蕪睜開眼，拿起斷劍，給自己挖起了墳墓。
……
細雨朦朧，柳條隨風搖曳，一個打著油紙傘的婦人從遠處走來。
走近，駐足停立。
……
風吹過，老柳樹下七座碑排列在一起。
“賢妻李姑之墓。”
“仁父莫二之墓。”
“嚴兄莫雲之墓。”
“慈姐莫昭之墓。”
“愛母柳秋荷之墓”
“愛徒莫別之墓。”
“夫莫蕪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