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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腦子掛失處……。】

1982年。

春日夕陽破開白棉花般的雲際,灑落在三月粼粼的春水上,將天地間的起伏疊翠和光彩明暗定格在一瞬間,宛如一幅震撼人心的高分辨率黃昏油畫。

春曉萬物,江山如畫。

畫面中唯一在挪動的是一列長長的老式列車,在昏黃的色彩里正蜿蜒向南方開去。

列車剛剛刷過新油漆的車廂看上去綠意盎然。

只不過當鐵皮車廂裡殘留的油漆味道和悶罐車裡汗臭味混雜在一起,那滋味別提有多麼酸爽。

沒搶到座位的旅客們暈暈沉沉中東倒西歪,清醒之際會時不時的向睡在座位下方地板上和車廂兩側行李架上的人們投去羨慕的眼神。

某節車廂裡,沉悶的氣氛被一段關於最近政策的辯論而攪散。

愛看熱鬧的天性,讓不少人都打起了精神關注了過去。

辯論的雙方很顯然是在火車上萍水相逢,其中一方是個穿著不太合身西裝的男人,那西裝輕飄飄的套在身上有些彆扭,也有些惹眼。

【八十年代的老西裝來了】

這人在剛才的辯論中吃了點虧,臉色微紅,明顯是有些下不來臺。

而辯論的另一方是個穿著嶄新中山裝的中年人。

中年人隨身還帶著一個油光水滑的公文包,讓人看著就下意識的覺著這人八成是個坐辦公室的幹部。

“隨便說說,隨便說說,我剛才說的也是平時在單位裡聽來的和看到的文件,”中年人很會做人,在自己佔據上風的情況下並沒有窮追猛打,而是和煦的給了對方一個臺階,他笑了笑攤開手,“你是做了好幾年生意的,說不定了解的情況比我更直接。”

見到做生意的臉色開始好轉,不少想看大熱鬧的圍觀群眾都暗自惋惜了一回。

中年幹部顯然很關心改革後做生意這批人的真實情況,隨後又和這人聊起了在市場管理、批發途徑、資金運轉等方面存在哪些問題的話題。

生意人也不藏著掖著,口若懸河中還帶著一絲微微的得意。

讓周邊聽著的旅客們心裡是又酸澀又羨慕。

“所以說啊,這大方針是不太可能會變的,大家對改革都要有信心。想做買賣的,都可以開始考慮了。”

中年幹部笑著對周圍聽眾們總結式的說了一句,這才慢悠悠的拿著保溫杯去了車廂一頭的開水處。

距離這幾個人不遠的一處卡座裡,一位穿著樸素的大媽正一臉愁容的聽著對面好心人的開解。

“這種病啊估計還是跟這裡有關!”

好心人是個來自京城的中年婦女,她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對大媽身邊極度嗜睡的年輕女孩露出了惋惜的神色。

“我在京裡就聽過這種病,一天能睡二十個小時。”

“你家閨女挺周正的,可惜了,這麼好的年紀。”

大媽聽著眼淚都流出來了。

“可不是麼,去年對象都談到位了,就因為這個病給耽擱了。”

“也不知道南方的大醫院看這個病中不中?”

女人們對大老爺們談論的國家大事不感興趣,都看著落淚的大媽長吁短嘆。

兒女都是父母的債,養這麼大結果出了這種事,擱誰家裡都鬧心。

一臉不耐煩的列車員走進了車廂。

“誰的包?!”

“橫著放!掉下來怎麼辦?”

“誰讓你在窗戶邊上掛東西的!?”

列車員幾乎粗魯的將探出行李架的包都給塞了回去,也不管裡頭的東西會不會變形。

“誰的包誰自己重新弄一下,不出聲我可給你扔了!”

列車員罵罵咧咧的一路走過去,換來了旅客們一路白眼。

等到列車員離開,一個操著南方口音、斯斯文文的年輕人急忙站了起來。

他對著懶洋洋遲遲不肯起身的旅客們擺擺手。

“車廂太擠,我來幫大家整理下行李就好。”

“要不然大家都擠來擠去,站著的同志們又該抱怨了。”

熱心腸的斯文青年立即接收到了大家的讚賞和感謝。

南方青年手腳很利索,飛快的在人群裡穿梭,把行李架上的提包、箱子都規整好,直到他忽然看到了一團髒兮兮的行李。

在他觸碰到行李之前,這團行李居然自己挪開了——露出了一張帶著七分不耐煩的臉來。

俞漢卿本來在行李架上睡得暈暈沉沉的,加上他心情這幾天很不美妙,所以對於打擾到自己“獨處”的南方青年一點好臉色都沒有。

“手拿開,別把我行李給弄髒了!”

不近人情的話惹來了周邊旅客們的嗤笑和不滿。

——就你那破行李,還能更髒麼?

——再說了,人家好心學雷同志,你那是什麼態度?!

俞漢卿對於旅客們的低聲議論和指責毫不在意。

他內心正煩著呢!

三天前,他不過是對著河對岸的鄂鄂們放了“一點”花炮而已,誰知對岸的回覆居然不是高冷的“嗯”,而是三門花炮加特林!

當時他只覺得眼前一片光明,腦袋一黑,再睜眼就成了1982年的某個落戶孤兒知青。

我的個親孃,自己相親成功才兩天啊!!!

鄂鄂們,你們是不是對我相了個不要彩禮的贛省小表妹有意見?

穿了也就穿了,可幾天下來,他居然發現自己沒帶標配——強烈懷疑本該屬於自己的金手指被負責穿越業務的吃了回扣?

一肚子怨氣正好沒地方撒。

俞漢卿的不客氣讓斯文青年的臉漲紅起來,好在他脾氣夠好,忍著回懟的衝動繞過俞漢卿繼續幫人規整行李。

中年幹部正好看到這一幕,鼻子輕哼,又不輕不重的呵呵一聲,對著周邊的旅客淡淡說了一句。

“現在改革開放,既有百花齊放,也有野草滋生,有些年輕人不再是咱們理解的那種年輕人了。”

大家聞言紛紛點頭,尤其是剛剛還和中年幹部辯論過的土西服男人,他附和著冷笑:“看那一身的埋汰,八成就是個好吃懶做的。”

被議論的俞漢卿懶得理會,在行李架上翻個身繼續睡自己的。

車廂裡光線正在變暗,中年幹部起身去上了個廁所回來,在落座的時候好心的提醒了西服男人一句。

“天色馬上就要黑,我建議你啊最好這會子去上個廁所,到了晚上也最好不要一個人去上廁所,那地方黑不隆冬的。”

中年幹部感慨的搖頭。

“哎,這世道~~~正在變啊。”

西服男人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緊緊抱著的提包,謝了對方一聲,立即起身往廁所的方向走去。

對方說的沒錯,最近社會上風氣越來越亂,要是自己一個人晚上去上廁所保不齊就會出點什麼事。

提包裡可是自己這幾年走南闖北才攢下的家當,這次花城進貨可出不得事。

西服男人抱著提包離開,周邊人立即就著中年幹部剛才的感慨議論了起來。

有人憂心忡忡:“話說這世道確實有些不太平……。”

也有人憤憤不平:“我看就是前些年下手輕了些,那些個牛鬼蛇神沒有剷除乾淨!”

這裡正說著,忽然之前那個西服男人跌跌撞撞的跑了回來,手裡空無一物!

“有搶劫的!”

“我的包被搶了!”

旅客們頓時鬨然一片,不少人立即站了起來。

中年幹部反應很快,他立即抱住自己的提包,同時大聲提醒起旅客們。

“大家都看好自己的東西!”

“不要亂~!”

“有孩子的,把孩子放座位裡頭!”

“別亂動,小心互相踩著人~!!!”

看著旅客們似乎安靜了一些,中年幹部這才一把抓住踉踉蹌蹌跑回來的西服男人。

“在哪裡被搶的?”

西服男人六神無主中下意識指了指方位:“廁所外的過道里。”

“那兩人有刀!”

旅客們又是一陣譁然,幸好中年幹部立即安撫住了大家。

“都別慌,咱們人多,守住出入口和自己的東西就行!”

“走,我們馬上去報警!”

中年幹部拖著渾身沒力的男人往案發的地方趕去——他記得乘警辦公室也在那個方向。

對於車廂裡的動靜,俞漢卿絲毫不上心,他又翻了一個身,差點把腳邊行李架上的某個旅行包給踹下去。

斯文青年立即起身過來把旅行包給小心的塞回去,同時好心的提醒他:“同志,你小心點,小心包掉下來砸到人就不太好了。”

那個旅行包下頭坐著的正是來自京城的婦女和帶閨女去看病的大媽。

婦女同志眉頭緊皺,抬頭看了一眼俞漢卿,滿臉都是嫌棄。

“上頭的同志,我這個旅行包可是新買的,你要是再碰幾下給弄髒了,捱罵那都是輕的!”

大媽急忙拉了她一把。

“嗨,你跟這種人計較什麼?出門在外一個人,心平氣和的最好。”

“別理會這人,我家裡帶的紅棗茶,我閨女最愛這個,來,喝一口去去火氣。”

可誰知上頭的俞漢卿再次翻來覆去,讓一些灰塵和不明的黑點落在了大媽的杯子裡……。

好吧,這誰還喝得下?

沒過多久,中年幹部領著失魂落魄的西服男人走了回來。

“咋樣?”

“那兩人抓住沒?包呢?”

丟了包的男人渾身無力的看著車廂頂部,中年幹部搖頭嘆氣。

“怕是早混到人堆裡去了,案發的地方太暗,他也沒看清人長相。”

“不過,乘警同志正在想辦法。”

乘警比大家想象中要來的快些,兩個乘警帶來了他們在某個廁所裡找到的提包——裡頭已經空空如也。

西服男人顫抖著捂著臉,指縫裡有水跡滲出。

中年幹部則開始對著乘警們抱怨起來。

“我說警察同志,你們列車上的治安環境可真是不行啊!”

“搶東西的居然是光天化日,你們可別解釋,要是真用心管理,”中年幹部立即指向了躺在行李架上的某人,“那這是什麼情況?這個人好幾次差點把別人的行李給踢下來,列車員過的時候根本就沒管!”

周圍的旅客也跟著起鬨,群情激奮。

乘警無奈,只能戳了戳依舊紋絲不動的俞漢卿。

“同志下來,這裡不能睡!”

俞漢卿沒好氣的睜開眼,一邊慢騰騰的從行李架上起身,一邊淡淡的掃了滿臉不爽的中年幹部一眼。

“你確定要管我的閒事?”

霍~!

周圍人都差點炸了,這誰家孩子?

說話不經過大腦的……。

中年幹部氣急反笑:“好好好,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一點廉恥都不講了…..,誒,你幹什麼!!?!”

眾目睽睽之下,當著兩位乘警同志的面,下到地面的俞漢卿忽然從中年幹部的懷裡搶走了對方的公文包。

他利落的打開公文包,猛的往下方一倒。

幾疊藍色的東西從公文包裡掉了出來,讓剛剛激動起來的人們都瞪大了眼睛,彷彿被按下了靜止鍵。

“這~這是我剛剛被搶走的那五千塊~!!!”

西服男人尖銳的聲音差點掀翻車頂,他渾身激動的如同帕金森三級選手。

飛快撿錢的西服男人忽然臉上笑容一斂,他疑惑的抬頭看向了臉色陰晴不定的中年幹部。

“我的錢,……怎麼會在你包裡?”

起床氣超級大的俞漢卿沒好氣的白了西服男人一眼。

“人家踩了你一路的點了,蠢。”

旅客們頓時恍然大悟,看向中年幹部的臉色都變得精彩起來。

中年幹部哆哆嗦嗦的擦著汗,在兩位乘警銳利的目光下說不出任何一句狡辯的話來,他心裡後悔到流血。

——MD,勞資惹這個埋汰小子幹嘛?!演幹部太上頭了……。

人贓並獲!

乘警們押著中年“幹部”正準備離開,卻不防俞漢卿忽然嬉皮笑臉的拍了拍之前那個熱心的斯文青年。

“你怎麼不跟著去?”

斯文青年一臉漲紅。

“我為什麼要跟著?”

俞漢卿沒好氣的給了對方一耳光,看得乘警同志和旅客們都牙齒一酸。

“你特麼幫人規整行李也就算了,但指縫裡藏個刀片是怎麼個事?差點劃到勞資的腚!!!”

旅客們一愣,旋即哄的一聲都起身檢查起行李架上的行李。

“小偷~!!!”

“我的包~!誰劃的?!”

“抓住他!!”

“MD,怪不得列車員過的時候老是喊話讓我們整理行李!”

來自京城的女同志呆呆的看著自己的新旅行包被劃了一條大口子,眼淚都差點流下來。

“哎,我還以為是個好人,原來是個偷兒!”

坐她對面的大媽也是氣不打一處來。

“難怪這小夥子老是踢你的包!”

“可你這同志就不能明白的提醒一下麼?”

聽到老太太的話,俞漢卿越發煩躁起來,他把人老太太一把揪了起來。

“那大媽您也跟著走吧!”

乘警正忙著給斯文青年上銬子,沒功夫來得及勸。

京城女同志急忙勸了下。

“誒,小夥子,大媽就是嘴快了點,你別同老人家動手啊!”

俞漢卿齜牙一樂。

“那你讓她把剛才那杯紅棗茶自己喝幾口試試?”

“要是她喝了不跟她所謂的閨女睡的一個德行,我立即給她老人家賠禮道歉!”

接二連三的變故讓旅客們的大腦都處於急速的運轉中,已經有人馬上品出了味道來。

“不是吧,我們這車廂還真是絕了,不光有劫匪和小偷,居然還藏著個人販子!!!”

……

車廂裡被帶走三個人,調整下正好可以空出一個三人座。

喜出望外的西服男人、驚魂未定的京城婦女和醒來的羞澀女青年擠在一張三人座上。

在他們三人的對面——俞漢卿愜意的躺在三人座上翻了個身。

周邊擠得滿滿當當的站票旅客們愣是沒有一人敢於提出反對。

——之前惹過這傢伙的似乎都被帶走了……。

某穿越者在徹底睡著之前,心裡頗有些感慨:這八十年代的人們確實淳樸的厲害,想來自己這原身的父母也應該是極好相處的……吧?

原身也是真慘。

孤兒院出來去西北插隊當知青,結果還被好友給綠了頭頂,被對象一棍子打得他從另一個世界過來佔了軀殼。

好在接受記憶的時候也覺醒了原身小時候的記憶,讓俞漢卿知道原身原來住在哪裡、姓甚名誰。

迷糊中,他又恨恨的罵了兩句:“狗東西,不就擺個攤,追那麼緊幹嘛,害勞資掉下水道……。”

“好在,這輩子總算不是孤兒了……。”

他渾然不覺,自己翻身後褲子屁股部位上被劃開的那條口子……露出來白花花的一片。

兩位女同志的臉還沒來得及紅起來,一件輕飄飄的西服急忙蓋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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