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餘暉灑在東宮庭院,朱瞻基踏著青石板路返回時,正瞧見自家胖爹倚在廊下的藤椅上,手裡捧著一盞清茶,神情悠閒得彷彿與朝堂上的風波毫無瓜葛。
朱瞻基笑著走近,順手從袖中抽出一卷帛書。
“爹,你今日倒是清閒。”
朱高熾笑著說道。
“我今天把監管差事給放了下來,太子府的屬官也讓我請了回去,所以就清閒了下來。”
朱瞻基笑著說道。
“爹,兒子給您帶了件好東西。”
朱高熾眯起眼睛,那圓潤的臉龐在暮色中顯得格外溫和。
“哦?你小子又搗鼓出什麼名堂了?”
朱瞻基將帛書遞過去,輕聲道。
“一部養生內功,喚作《長春功》。爺爺近日也在修煉,效果頗佳。”
“父皇也在練?”
朱高熾聞言,原本慵懶的神情頓時一肅,連忙接過帛書展開細看。
他手指拂過帛面上工整的字跡,忽然抬頭問道:“這字跡……是你親手所寫?”
朱瞻基笑而不答,只是從懷中又取出一本更薄的冊子:“還有這個,《凌波微步》。爹自幼飽讀詩書,學這功夫應該不難吧。”
朱高熾接過冊子,翻開第一頁,只見上面繪著繁複的步法圖示,旁邊密密麻麻標註著易經卦象。
他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這步法竟與易經相通?”
單看這些,他就知道這步法絕不簡單。
“正是。”朱瞻基在朱高熾身旁坐下,解釋道:“此功以易經六十四卦為基,行走間暗合天地至理。不僅可強身健體,危急時刻更能保命脫身。”
朱高熾聞言,眼中精光一閃而逝,隨即又恢復了那副憨厚模樣。
他慢悠悠地品了口茶,狀似隨意地問道:“你爺爺練這《長春功》,效果如何?”
朱瞻基心知胖爹這是在試探虛實,便如實答道:“今早我剛教爺爺修煉一次,他便覺精神煥發。今早還特意準我從錦衣衛調三百精銳,又撥了十萬兩白銀給我,做聽風衛做經費。”
“十萬兩?”
朱高熾手中茶盞微微一晃,幾滴茶水濺在衣袍上。他連忙放下茶盞,用袖子擦了擦,嘴裡嘟囔著。
“老爺子對你倒是大方……”
至於聽風衛的事情,他作為監國輔政的太子,自然也早就知道了。
朱瞻基見狀,心中暗笑。
自家人知自家事,雖說他們家是太子府,但對比起漢王、趙王來說,卻是最窮的。因為朱高熾從不收受賄賂,也不貪汙收錢,所以府中錢財並不多。
朱高熾拍了拍朱瞻基的肩膀,忽然問道:“聽說你今日去了秦淮河畔的聽雨軒?”
朱瞻基手上動作一頓,茶壺懸在半空。他抬眼看向父親,只見那雙小眼睛裡閃爍著狡黠的光芒。
“爹的消息倒是靈通。”朱瞻基不動聲色地繼續斟茶,“兒子是去見了個人,順便查案。”
朱高熾聞言,便沒有再追問下去。他艱難地從藤椅上起身,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走,陪為父去書房。正好看看你新得的《凌波微步》到底有何玄妙。”
朱瞻基會意,攙扶著朱高熾朝書房走去。夕陽將父子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一胖一瘦,卻莫名和諧。
書房內,朱高熾屏退左右,親自點燃了燈燭。昏黃的燈光下,他展開《凌波微步》的冊子,忽然問道:“這功夫,當真如你所說那般神奇?”
朱瞻基微微一笑,身形忽動。只見他足尖輕點,整個人如一片落葉般飄然而起,在狹小的書房內騰挪轉折,竟未碰倒任何一件擺設。最後一步踏在父親書案上,連案頭的宣紙都未掀起一角。
“這……”朱高熾瞪大眼睛,手中冊子差點掉落。
朱瞻基輕盈落地,解釋道:“此功不僅是一門輕功,更是上乘的內功修行法門。行走間內力自生,練到高深處,可踏水而行,日行千里不在話下。”
朱高熾聞言,連忙低頭研究起冊子上的步法。他雖體態臃腫,但畢竟是受過嚴格皇家教育,而且又是姚廣孝的弟子,所以對易經卦象的理解遠超常人。不多時,竟已能踏出最簡單的幾步。
朱瞻基在一旁看得暗自點頭。胖爹雖然裝出一副愚鈍模樣,實則天資聰穎,否則也不可能在朱棣的猜忌下穩坐太子之位這麼多年。
“妙!實在是妙!”
朱高熾練得興起,額頭滲出細汗也渾然不覺。忽然,他腳下一個踉蹌,圓滾滾的身子朝前栽去。
朱瞻基眼疾手快,一個箭步上前扶住朱高熾。手掌觸及朱高熾後背時,他暗自渡入一絲萬相內力,助其穩住氣息。
朱高熾只覺一股暖流從後背湧入,瞬間遊走全身,原本紊亂的氣息頓時平復。他驚訝地看向兒子:“這是……”
“內力。“朱瞻基輕聲道,“待爹練熟了步法,兒子再教您如何引導內力運轉。”
朱高熾深深看了兒子一眼,忽然嘆道:“瞻基啊,為父一直以為你像你娘,性子跳脫。如今看來,倒是為父看走眼了。”
朱瞻基笑而不語,知道胖爹這是在委婉地詢問他這一身本事的來歷。
“爹,“他斟酌著詞句,“兒子前些日子偶得奇遇,夢中遇一老道,傳授了些養生功法。醒來後便發現腦中多了這些記憶,試練之下,竟真有奇效。”
這說辭半真半假,既解釋了武功來源,又不至於太過驚世駭俗。至於胖爹信不信,那就另當別論了。
朱高熾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夢中老道?可是姓呂?”
朱瞻基心中一動,順著話頭道:“爹怎麼知道?那老道自稱’純陽子’……”
“好小子!”
朱高熾突然大笑,拍了拍朱瞻基的肩膀,“連呂洞賓都搬出來了!為父年輕時也常做這等夢,只不過夢裡都是些珍饈美味!”
父子二人相視而笑,心照不宣。
笑罷,朱高熾忽然正色道:“你二叔那邊,近來動作頻頻。為父雖不理朝政,但也聽聞他藉著搜捕刺客之名,在五城兵馬司安插了不少親信。”
朱瞻基點頭:“兒子也正為此事憂心。今日已命聽風衛暗中調查,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
“要快。”朱高熾罕見地露出凝重神色,“你爺爺雖偏愛你,但對你二叔也頗為縱容。若讓他坐大,後果不堪設想。”
朱瞻基鄭重點了點頭。
隨後他想起此事真相,猶豫片刻,還是決定告訴胖爹。
“爹,兒子今日得知一事。二叔暗中培養了一批靖難遺孤,以’皇爺’之名操控他們行事。此次刺殺,極可能是他自導自演。”
朱高熾聞言,臉上肥肉抖了抖,眼中閃過一絲寒光:“果然如此。”
其實他也猜到了一點苗頭,只是不太敢肯定罷了。
朱高熾踱步到窗前,望著漸暗的天色。
“這些年,他為奪嫡位可謂費盡心機。先是在北平散佈謠言,說我與建文舊臣勾結。後又屢次在戰場上救駕,博取你爺爺歡心……”
朱瞻基靜靜聽著,心中對胖爹的認知又深了一層。
原來胖爹對金豆子的所作所為一清二楚,只是一直隱忍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