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方秋回到自己那間逼仄陰暗的小屋,反手“砰”地一聲甩上門,後背重重抵在粗糙硌人的門板上,隔絕了外面未散的吵嚷和窺探。
今天這一天,經歷的事情比她兩輩子加起來都刺激。被算計,捉姦,反殺,報警,還順便把公安局長給……王方秋臉上有點發燙,甩了甩頭,把那張冷峻的臉暫時拋開。如果不是她切身經歷,誰敢信這是真實人生,而不是哪個不入流寫手編排的狗血故事?命運這玩意兒,真是個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主兒,隨手就把她丟進這七零年代的爛泥潭裡,還附贈一大家子奇葩親戚。
她靠著門板,慢慢吸了口氣,空氣裡混雜著木頭受潮的黴味和一股淡淡的煤油味,並不好聞。罷了,來都來了,還能再死回去不成?她睜開眼,那雙總是帶著點漫不經心的眸子裡,此刻像是落入了星子,亮得驚人。“這爛攤子,我接了。”
她慢慢滑坐在床沿上,床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雙手抱住膝蓋,腦袋裡卻像開了鍋,嗡嗡作響。
不行,不能就這麼被動。她需要一條出路,一條能徹底擺脫這個令人窒息的家庭,能讓她真正挺直腰桿活下去的路。不是意氣用事,不是頭腦發熱,而是實實在在能改變命運的途徑。
無數念頭紛亂閃過,像一群沒頭蒼蠅。嫁個好男人?她下意識又想到了那個公安局長,隨即趕緊掐滅了這個念頭,太不靠譜。
到底該怎麼辦?這個年代,對於她這種沒背景、沒靠山的,到底有什麼機會?
突然,一個詞如同閃電般劈開了混沌的思緒——
高考!
“對!高考!”她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兩個字,眼睛瞬間迸發出灼人的光亮,整個人都彷彿被點燃了。
她猛地從床沿站起來,因為起得太急,眼前甚至有點發黑。但這並不妨礙她開始在狹小的空間裡來回踱步,腳下的木地板被踩得“吱呀”作響,每一步都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
在這個特殊的年代,高考剛剛恢復或者即將恢復,對於千千萬萬像她一樣被困住的人來說,這就是唯一的,也是最公平的通天大道!是鯉魚跳龍門的唯一機會!她沒有關係,沒有背景,但她有腦子,有領先這個時代幾十年的知識儲備和見識!
她開始用力回憶,搜刮腦子裡關於這個年代的一切信息,像是在一個佈滿灰塵的舊書庫裡瘋狂翻找。
現在具體是哪一年來著?劇情裡好像提過,又好像沒提具體年份……
1976年!
沒錯,就是1976年!77年首次恢復高考,那明年,明年就會恢復高考!
時間不等人,她必須立刻開始準備!複習資料,對,還有複習資料!這個年代的課本和後世可不一樣,她得想辦法弄到手。
想到這裡,她停下腳步,眼神越發堅定。不管多難,這條路她走定了!誰也別想攔著!
她迅速冷靜下來,開始盤算。“英語絕對沒問題。數理化……也得下功夫。最麻煩的是政治和語文,尤其是那些語錄和文章,得吃透當時的腔調。”一想到要背那些枯燥的東西,她就有點頭疼,但隨即又被更大的決心壓了下去。這點困難算什麼?跟王家那群奇葩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
可一個最現實的問題擺在眼前——錢。買複習資料要錢,將來報名考試可能也要錢。原主身上有多少錢?她那點微薄的工資,平時被搜刮得還剩下多少?
王方秋立刻行動起來,在這間狹小昏暗、僅能容身的小屋子裡翻箱倒櫃。一張吱呀作響的舊木板床,床下塞著幾個破舊的木箱子。一個掉漆的五斗櫃,抽屜拉開都費勁。她先摸了摸床上的枕頭,空的。又掀開褥子,除了幾根頭髮什麼都沒有。
她不死心,開始翻那幾個木箱。裡面大多是些舊衣服,帶著樟腦丸和灰塵混合的味道。她仔細地摸索著衣服的口袋,角落,甚至夾層,一無所獲。最後的目標是那個五斗櫃。她使勁拉開第一個抽屜,裡面是些針頭線腦和幾塊布頭。第二個抽屜,幾本捲了角的舊書。第三個……空的。第四個,終於,在一個小鐵盒裡,她找到了一點錢。
王方秋把鐵盒裡的錢全倒在床上,仔細數了數。幾張毛票,一堆硬幣,加起來……一塊七毛三分錢。
她看著那點可憐的錢,嘴角抽了抽。這點錢,買幾本練習冊都不夠。
“嘖,真是窮得叮噹響。”她自嘲了一句。看來,光靠自己這點家當是肯定不夠了。錢的問題,必須儘快解決。
“吱呀”一聲輕響,門被從外面推開一條細縫,動作輕得像貓。
一個小腦袋探了進來,頂著一頭亂草似的頭髮,兩隻眼睛骨碌碌先掃了一圈屋裡,確認只有王方秋一個人,這才放心地把門縫推大些。正是她那個便宜弟弟,王方冬。
他快速地左右瞥了一眼門外,像地下工作者接頭似的,確認沒人注意這邊,才哧溜一下閃身進來,反手又把門輕輕掩上,留了條几乎看不見的縫。
“姐,你沒事吧?”王方冬壓低了嗓門,踮著腳湊到王方秋跟前,腦袋探著,小聲問。他那雙小眼睛裡閃著光,透著一股子機靈勁兒,還帶著點小心翼翼的關心。家裡奶奶和媽那哭天搶地的架勢,還有爸那能凍死人的沉默,他估摸著他姐這會兒心情肯定好不了。
看到王方冬這鬼頭鬼腦又真心實意關切的樣子,王方秋心裡稍微鬆快了點。這小子,算是這個家裡少數幾個能讓她覺得還有點人情味兒的存在了。原主記憶裡,這弟弟雖然有時候皮了點,但關鍵時刻是真向著她。
“我能有什麼事,”王方秋扯了扯嘴角,聲音還有點啞,“閻王爺暫時還不想收我。”
王方冬嘿嘿笑了兩聲,明顯鬆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剛才奶和媽那架勢,我還以為她們要把房頂掀了呢。姐,你真把小姑送公安局了?牛!” 他偷偷衝王方秋豎了個大拇指,眼睛亮晶晶的,滿是佩服。
王方秋沒接他這茬,心裡還惦記著更要緊的事。“小冬,你知不知道家裡……錢放哪兒了?” 她問得直接,現在不是繞彎子的時候。備戰高考,買資料,哪樣不要錢?她那一塊七毛三分錢,簡直是杯水車薪。
“錢?”王方冬愣了一下,隨即理所當然地說:“當然是在奶奶那兒啊!家裡的糧票、布票、錢,哪個不是奶奶攥在手裡?你想從她手裡摳錢?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他撇撇嘴,顯然對自家奶奶的“鐵公雞”屬性深有體會。
王方秋心裡咯噔一下,果然如此。指望從老太太那裡拿到錢,確實是痴人說夢。她眉頭不自覺地蹙了起來,這第一步就卡殼了。
王方冬看她臉色不好,眼珠子轉了轉,又湊近了些,聲音更低了:“姐,你找錢幹啥?是不是……手頭緊了?” 他小心翼翼地瞄了瞄王方秋空空如也的口袋。
王方秋沒瞞他:“我想買點書看。”
“買書?”王方冬有點驚訝,但很快又點點頭,“哦……也對,你看書多。不過奶奶肯定不給錢買‘閒書’。” 他頓了頓,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偷偷摸摸從自己褲子口袋裡掏了半天,掏出一個用手絹仔細包著的小包,一層層打開,裡面是幾張毛票和幾個鋼鏰,被他的體溫捂得有點熱乎。
“姐,我這兒還有點壓歲錢,省下來的,一共……一塊兩毛三分。” 他有點不好意思地把錢往王方秋手裡塞,“不多,你先拿著應急?”
看著弟弟手裡那點皺巴巴的錢,王方秋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有點暖,又有點酸楚。她推了回去:“你自個兒留著吧,我要用的不止這些。”
“哦……”王方冬有點失望地把錢收了回去,但還是忍不住好奇,”姐,那你明天還去上班不?我看你今天這樣子,要不請個假歇歇?”
“上班?”王方秋重複了一句,她的眼神漸漸沉靜下來,像暴風雨後的湖面,透著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勁兒。“班當然得上啊。我不上班,你養活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