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沉隨手接住一個弟弟,將掛在驢揹包袱裡,用牛皮紙包著的糖葫蘆取出來,抽一根遞給他。
“不急,大家都有。”
連柳氏都分到了一個。
“爹,我方才打了兩個噴嚏,怕是受了風寒,你快些煮薑湯,我要發發汗!”
柳氏舉著糖葫蘆,將它插在黃泥院牆上,牢牢的,一頭鑽進廚房。
“好好,青沉兒稍等等,馬上就好!你快家去,躲著些風!去床上躺著!從從容容,別吵著你們姐姐!”
徐從從窩在徐青沉懷裡,聞言立馬下來,一手拿著糖葫蘆,一手攥著徐青沉的衣角,急急道:“姐姐,姐姐,快回家躺在被窩裡!”
徐從從吩咐徐容容:“你去幫爹爹燒火,快快的煮薑湯!”
徐容容渴望地盯著徐青沉,依依不捨地跑到小廚房,“爹爹,我來幫你了。”
徐青沉笑著牽著徐從從進了屋。
這個破院子一共只有兩間屋子,並一個茅草搭建的廚房。
最好的屋子是徐青沉的臥室兼書房,另一個屋子是柳氏帶雙胞胎睡的屋子,本就小的屋子,還隔了個吃飯的飯廳。
徐青沉躺在床上,隨手拿了本書看,徐從從站在床頭,腦袋剛好到床頭,熱情地看著她,一會看看她,一會看看書。
徐青沉頭有點暈,看不下書,便隨意道:“我從前教你的字,還記得嗎?”
“嗯嗯!姐姐教的字,說的話,我統統都記得,全部記得很清楚!”
徐青沉咳了咳,“那我考考你。”
……
徐從從在屋裡嘰嘰喳喳和姐姐說話,雙胞胎弟弟在廚房燒火,羨慕地都掉眼淚了。
柳氏瞄了他一眼,不說話。
見他無聲無息,眼淚掉個沒完,柳氏便沒好氣道:“你姐姐只有一個,她現在不舒服,你聽話不吵她,你是個好的。”
他又道:“從從那個不聽話的,看我待會不教訓他!小賤吊子!”
徐容容低著頭,努力將柴火往灶眼裡面塞。
他結結巴巴帶著哭腔:“嗯嗯,容容聽話。容容不吵姐姐。容容等姐姐睡著了,再去看姐姐。容容要一整夜都看姐姐。”
柳氏將薑末都倒進鍋裡,瞥了他一眼:“真不知道你們兄弟怎麼回事,怎就這般喜歡你們姐姐。”
徐容容小聲反駁:“爹爹也很喜歡姐姐,姐姐就是,很讓人喜歡啊!大家都喜歡姐姐,沒有人可以不喜歡姐姐的。”
柳氏反駁不了。
他也是以這個女兒為傲的。
他將全部的希望和餘生,都寄託在了她的身上。
在這個女尊世界,沒有個女人依靠,男人是活不下去的……
徐青沉喝了薑湯就睡了。
她睡後,房門被悄悄打開,一個小身影鑽了進來。
趴在床頭,小心翼翼盯著她。
圓溜溜的大眼睛,亮晶晶地倒影著她的面龐。
他捂住嘴,不讓自己出聲,快活得趴在床頭,晃動兩隻小腳。
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真好啊,和姐姐在一起,如果明天也能一睜眼看到姐姐就好啦。
姐姐姐姐姐姐……
徐青沉這倒頭一覺,再睜眼時頭昏腦漲,渾身肌肉痠痛。
額頭滾燙,搭著一條溼帕子。
窗欞緊閉,暮色四合,昏沉的光影落在窗下木桌上,桌上有一隻水盆,她看到有個撅著屁股的小身影,正抱著一盒棋子,挨個用帕子擦拭,長長的睫毛在暗影中籠著眼簾一片黑暗。
“是誰?”她輕吟聲,撐著頭起身。
桌旁的小身影立即扭頭,跳下椅子,跑到了徐青沉身旁。
他捂住徐青沉身上的被子,“姐姐別起身,你病了。”
木門吱呀一聲,柳氏一手端著盞油燈,另一手端著一隻碗,見到徐青沉醒來便笑了。
“我想著你也該醒了,便將煮好的粥盛了出來,已熬出米油了,最好克化。”
暗黃的搖曳燈火下,徐青沉認出身旁小矮個眉間有一粒小痣,“從從,你在做什麼?”
柳氏道:“你燒得厲害,我讓他守在屋子裡為你換帕子。”
徐從從點頭,仰著頭,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琉璃球一樣潤亮:“我見姐姐書架上的棋盒落了灰,便為你擦一擦!”
他握著小拳頭,“姐姐生病了,就不能去書院了,我可以在家陪姐姐下棋解悶!”
徐青沉輕易看出了這小子的心思。
她也不明白,她對家中這兩個雙胞弟弟一般,可這兩個弟弟就像扶姐魔一樣,偏偏十分喜歡湊到她身旁。
“怎麼我病了,你倒似乎很高興呢?”徐青沉不快道,“不想和你下棋,出去。”
徐從從亮晶晶的眼睛,頓時黯淡下來。
他委屈地絞著手指頭,正要解釋,徐青沉看向柳氏,道:“從從有些吵人,你讓容容進來為我換帕子。”
柳氏為徐青沉攏好被子,將熱乎乎的粥碗和勺子送到她手裡,點點頭,朝門外喊了聲:“容容,進來!”
徐從從腳底生根一樣站在床尾,嘟著嘴不肯走。
徐容容探著腦袋進了房中,看了一圈,乖乖地走到床邊,垂著手站著。
他臉上帶著傷,不用猜,肯定是徐從從打的。
徐青沉懶得斷這對兄弟的官司,她沒什麼胃口,用了米粥,便躺回被窩。
昨夜享受了一番上流社會的紙醉金迷,今日便一下子打落凡塵,蓋著棉花發硬的破被子,吃著沒滋沒味的白粥。
徐容容打溼了帕子,要給她換,一旁噘著嘴的徐從從立馬動了,從他手裡一把搶過溼帕子,推了他一下,跑到徐青沉床邊,為閉目的她換了帕子。
他不敢再說話,怕再吵到姐姐。
徐青沉不肯滅那盞油燈,柳氏便帶著兩個兒子坐在桌邊,三人藉著燈光做繡活。
徐容容的目光不停瞥著水盆裡的溼帕子,徐從從小屁股一扭,直接擋住他的視線,翹翹的小鼻尖無聲地哼了他一下。
徐容容脖子縮了縮,乖乖挨著柳氏,埋頭認真地縫衣服——這是哥哥穿破的衣服,姐姐穿破的衣服,向來只有爹爹和哥哥能縫。
徐容容眼眶紅紅,不停戳著針,如果爹爹和哥哥都不在就好了。
他就可以一個人拼命對姐姐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