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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乾興元年,孟秋時節。

吉州,群玉縣。

秋雨淅淅瀝瀝中,農家一戶小院,因為某個女子的醒來,開啟了忙忙碌碌的一天。

“青沉,青沉兒,今落雨了,起身多穿件衣裳!”

“姐姐,姐姐,水兌好了,可以洗漱了!”

“乒乒乓乓……”

徐青沉起床後,按照慣例先問候了一遍老天奶的八輩祖宗,然後帶著起床氣風風火火套衣裳。

蓬頭垢面踏出房門,迎面就是這個山嘎嘎村裡家徒四壁的農家小屋,以及一堆在雨中更顯陰暗破舊的陳設。

兩個一般大的小蘿蔔頭急忙湊上來,是對一模一樣的雙生子。

唯一的區別就是,哥哥徐從從的眉心有一點小痣。

徐青沉從他手上接過一盆水,在洗漱架上放好,又接過另一個小矮子遞來的,塗好牙粉的豬毛牙刷。

對著屋外撲來的朦朦朧朧水汽,徐青沉一邊刷牙,一邊重啟大腦。

來到這個世界十六年了,這窮困潦倒的古代生活,她已經過了十六年了!現在都能對著沒油的野菜和旱廁面不改色了。

“姐姐,今天爹爹烙了白麵餅!你快吃!”

徐青沉漱完口,叼著一張餅,溼手抹了把頭髮,高高紮起一個馬尾,拎著徐從從舉起來的一隻小包袱,抄起簷下一把傘,撐開,匆匆步入雨簾。

院門口,柳氏,她的便宜爹已經將一隻小毛驢套好鞍和韁繩。

這匹她的交通工具,柳氏伺候得比他的兩個兒子還要精心,那身黑黑的驢毛油光鋥亮,騎具也擦洗得乾乾淨淨,小毛驢腦袋上綁著個碎布拼成的向日葵,在細雨中晃晃悠悠。

徐青沉跨上驢,將裝著午飯的小包袱綁在鞍旁,搭著韁繩正準備離開,忽然一道小身影,撲倒在她的前方。

這個風雨飄搖的家中,只有四口人。

守鰥的爹,瘦弱的弟,更瘦弱的弟,以及狼心狗肺的她。

這個家原先也沒有這麼破破爛爛。

徐青沉是身穿到這個世界的。

可惜,別人的身穿,都是成年體過來,一來就步入異世大殺四方,風生水起,而她的身穿,卻是縮回到了嬰兒時期,掉在一個小巷子裡,被柳氏身邊的小廝撿回家。

彼時柳小玉還是風光的徐家大夫人,那天他正臨盆,生了個死胎,哭得天崩地裂,身邊從小跟著他的小廝,便用徐青沉來了一齣狸貓換太子。

柳氏的老婆是個家暴女,徐青沉在徐家的三個月裡,柳氏三天被打九頓,徐青沉嘬著羊奶,看得目瞪口呆。

也是從柳氏和小廝的抱頭痛哭中,徐青沉才知道自己這是來到了怎樣的一個世界。

這個世界,以女子為尊,女強男弱,男子地位低下,孩子都是從男人肚皮裡生出來的。

柳氏的孃家是行商,原先家境很不錯,但是娘爹一次去府城進貨的途中遭到山匪劫道,丟了性命,家產也都被姨娘們瓜分乾淨。

在這個世道,沒有依靠的男子,就是案板上的魚肉,餘生好壞只能全憑妻主良心。

很明顯,徐青沉這個便宜娘,是沒有良心的。

喝酒賭博家暴,沒有她娘不幹的。

自從孃家沒了,柳氏從三天一頓打,過渡到了三天九頓打,慘得徐青沉奶都不喝了,嘖嘖嘖嘖。

一直到這裡,對徐青沉來說,穿越的日子還算可以。

徐松才對她這個獨女,手很鬆,她白白胖胖長到了六歲,柳氏也奇蹟般的在這地獄般的環境中,懷上了二胎。

後來,鄰里都說,柳氏懷的是兩個天煞孤星。都猜是柳氏慘得上天都看不下去了,就派了這倆來專克他們親孃。

柳氏確認懷孕那天,他的妻主徐松才輸光了家產,被賭坊打斷條腿。

柳氏產下雙生子那天夜裡,他的妻主酒醉,一腳踩進河裡,淹死了。

柳氏十月懷胎,這十個月裡,徐青沉經歷了,從富家小女君,到鄰家小碧玉,再到村頭小可憐。

柳氏帶著她,先是搬出了蘇州園林般的祖宅,又搬出了槐花巷的小院,最後紮根在了山溝溝。

這塊山旮沓,是柳氏上數三代外的姑母家所在的村子。

徐青沉上輩子生活在繁華的現代社會,年輕貌美家境優渥,兒時被爸媽千嬌萬寵,長大被她哥千嬌萬寵,啥山珍海味都吃過,就是沒吃過苦。

她上輩子擁有著一切,除了煩惱。

而這輩子,落地成了個封建小地主家吃喝一般的小女君也就算了,沒過兩年好日子,竟還能咔嚓給她幹到山溝溝來了。

她本來就不算平衡的心態,徹底崩了。

——

她那兩個天煞孤星的弟弟,她娘沒有來得及取名字,名字都是她取的。

徐從從,徐容容。

徐青沉希望自己能夠有個強大的心臟,從容面對這個世界的風雨。

她緊緊抓著手裡的韁繩,板著臉。

可她完全做不到從容,想一想她現在頭懸梁錐刺股,拼命卷科舉的苦,她就恨不得和穿越之神同歸於盡……

“你的鼻子怎麼了?”她低頭看到小弟的狼狽模樣。

徐容容搖搖擺擺從地上爬起來,破舊的麻衫滿是泥濘,兩個小小的鼻孔,堵著兩個灰丟丟的布條。

他搖了搖腦袋,白白的皮膚被雨水一澆,像顆剝了皮的梨,鮮嫩潔白,只有枯黃的髮色昭示著這是個嚴重營養不良的娃娃。

“姐姐,我想和你告別,太急了,摔倒了。”

“對不起。”

他懊惱地拍拍小膝蓋。

鼻子裡的布條被他甩出來一個,一條蜿蜒的血流下來,他連忙仰起小臉,“鼻子,鼻子是……”

一旁湊在毛驢旁的小男孩,立馬竄出來,一把捂住了徐容容的嘴,鼓著臉惡狠狠地拍了拍他的嘴巴,“不許亂講話!”

威脅了弟弟,徐從從抬起頭看向坐在驢上的大姐,“姐姐,容容今早竟然在我給你準備的水裡打噴嚏!太可惡了,我就小小教訓了他一下!”

兩個小孩一模一樣的臉被雨澆得溼漉漉的,長長的眼睫毛粘在一起,一個可憐兮兮,一個張揚無辜。

下雨天打弟弟,閒著也是閒著,徐青沉才不管他們兄弟倆的事情,擰著眉問:“是我洗漱的水?”

“我換掉了!髒的水倒掉了,我給姐姐重新兌了新的水,很乾淨,爹爹今天一早去挑回來的!”

徐青沉鬆了手中的韁繩,輕輕頷首,不用再打一頓了,“走了。”

小毛驢腦袋被韁繩牽著,轉了向。

油紙傘晃啊晃,毛驢嗒嗒,沒入村口的群山煙雨中。

柳氏殷殷的眼神,全程沒有得到任何一點理睬。

直到再也看不到那道身影了,柳氏戀戀不捨收回目光,將滿身是泥的徐容容拉過來,扯得他滴溜溜轉,嘀嘀咕咕的罵聲滿院子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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