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琥珀色的眸子凝結著疏離與冷淡。
他平靜而又冷漠地凝視著宋月蘭,眉宇間凝結著陰鬱。
他那輪廓分明的下頜和高挺的鼻子卻又顯示出他與普通人略有不同。
宋月蘭心頭猛地一震。
身體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險些從樹枝上跌落下去。
她慌忙伸出手緊緊扶住旁邊的樹枝。
心臟彷彿瞬間要跳出嗓子眼兒一般,怦怦怦地劇烈跳動起來。
由於過度緊張,她攥著枝椏的手指關節都已經變得蒼白,毫無血色。
宋月蘭心中詫異,外國人?少數民族?還是混血兒?
男人微微低下頭,低頭點燃一根菸叼在唇間。
緊接著,他用那冷冰冰的聲音說道:“走吧。”
秦硯看到了宋月蘭,但是他並不在意。
宋月蘭像只是一隻偶然路過的小貓。
雖然能夠引起人的短暫留意,卻不足以讓他停留。
一旁戴著墨鏡的男人嘴裡依舊不停地嘟囔著:“要是真的有人願意跟你假結婚的話,就能把奶奶那邊應付過去了……”
宋月蘭則呆呆地坐在樹上,眼睛直直地望著眼前這兩個漸行漸遠的身影。
她的腦海裡不斷迴響著剛才聽到的“假結婚”三個字,心跳愈發急促起來,如同鼓點般密集。
或許,這會是一個難得的機遇呢?
想到這裡,她終於按捺不住內心的衝動,鼓足勇氣大聲喊道:“等一等。”
那兩人已經走出了兩三米遠。
戴墨鏡的男子,被嚇得渾身一抖,驚叫道:“樹上有人。”
他抬頭仔細打量了一下,樹上藏著一個小姑娘。
對方利落的從樹上跳下來,巴掌大小的臉有些蒼白,只有一雙眼睛大得驚人,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的樣子。
秦毅今天是陪著堂哥一起來提親的,他能夠看出爺爺的戰友對於他們到來頗為意外。
也看出對方並不是那麼的歡迎他們,他有些氣悶。
在他看來,自己的堂哥一表人才、事業有成,絕對稱得上是青年才俊,理應配上更為出色的女孩子。
然而如今,堂哥卻偏偏要千里迢迢趕來與這樣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女孩談婚論嫁,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秦毅越想心裡就越發覺得憤憤不平。
他挑眉道:“怎麼了,小姑娘?”
宋月蘭下定決心道:“你們說要找人假結婚是真的嗎?”
不等對方反應她急切道:“我是宋福生的孫女,你們看我可以嗎?”
秦毅看了一眼堂哥秦硯,對方神色平淡,並沒有說話。
秦毅笑了一下:“看你這副模樣,應該還沒成年吧?”
宋月蘭有些臉熱低聲道:“我還有兩個月就二十歲了。”
二十歲,正是法定的結婚年齡。
秦硯撣落菸灰,青霧後深邃的眉眼變得模糊:“既然如此,那就說說你的條件吧。”
宋月蘭深吸一口氣:“我想要上大學。”
她三言兩語把自己的事情告訴兩個人。
她現在不怕嘲笑,只要能夠上學,別說‘假結婚’了,她什麼累活都可以幹,
秦毅聽到宋月蘭的父母想讓她的姐姐替她上大學,忍不住罵了一聲:“混賬父母。”
他家裡也有姊妹,但是哪一個不是當寶貝疼的,沒想到還有宋月蘭這樣遭遇的女孩子。
秦毅煩躁地撓了撓頭髮,轉頭看向秦硯:“哥,我們要不要幫幫她,正好你也可以跟這個姑娘假結婚?”
秦硯點點頭:“我要怎麼做?”
宋月蘭低聲道:“我爺爺讓宋月梅跟你結婚嗎?”
秦硯:“不曾,你爺爺說要再商量一下。”
宋月蘭心裡鬆了一口,她仔細考慮了一下。
“如果我家要悔婚的話,你不同意退親。”
“我大姐,她應該不會想和你結婚,她有喜歡的人。”
“家裡會給你一個交代。”
“他們應該會讓我替我姐姐……”宋月梅分析道。
宋福生一共就三個孫女。
宋花枝才十六歲,除了宋月梅最適合的只有她。
宋家大概率會把她推出來讓替宋月梅結婚。
反正他們也沒想讓宋月蘭上大學。
秦毅轉過頭去,目光落在了堂哥秦硯的身上。
他覺得這是一舉兩得的好事。
若不是因為奶奶突然身患重病。
堅持要讓堂哥與戰友的孫女成婚,恐怕他們此時此刻絕不會出現在此地。
這丫頭想要遷戶口上大學,堂哥需要找宋家的孫女結婚把奶奶應付過去。
秦硯的視線牢牢地定格在宋月蘭的身上。
她穿著一件藍白相間的海軍衫。
原本鮮豔的顏色經過多次洗滌已略顯黯淡,衣角還打著補丁,衣領處微微泛白。
看得出她在家裡生活的並不好。
她臉色蒼白,最顯眼的就是那雙眼睛,明亮中帶著青澀。
那件海軍衫套在她的身上顯得空空蕩蕩的。
孱弱單薄。
“好。”秦硯道。
這簡短的一個字傳入宋月蘭的耳中,令她那顆一直懸著的心稍稍落定下來。
至少,她的計劃已經邁出了成功的第一步,完成了百分之五十的目標。
秦硯微微垂下雙眸,輕聲說道:“後日,我還會再來,希望到那時,你能夠成功說服他們。”
宋月蘭點點頭,回應道:“謝謝。”
……
宋月蘭輕輕地推開家門。
踏入屋內後,一眼便瞧見大伯、二伯以及小姑。
幾人都沒有說話,屋子裡的氛圍有些奇怪。
爺爺奶奶的臉色顯得頗為怪異,神色不定。
再看向另一邊,只見姐姐宋月梅正靜靜地坐在凳子上,臉上掛著清晰可見的淚痕。
站在宋月梅身旁的母親李萍,則輕聲細語地安撫著她:“月梅啊,你爺爺這不是說了要商量一下嘛,你彆著急。”
聽到這話後的宋月梅猛地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
她情緒激動地喊道:“憑什麼!你們做這些決定的時候,有誰問過我的意見嗎?”
緊接著,她又悲憤交加地哭訴道:“咱們家欠下了人情債,難道就要用我的終身幸福去還債嗎?”
由於太過激動,宋月梅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許多。
爺爺宋福生突然重重地咳嗽了兩聲,然後開口說道:“月梅,話可不能這麼講啊。什麼叫做拿你的幸福去抵債呢?”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咱們確實是欠了秦家一份情,再說了,那秦硯到底哪兒不好啦?人家怎麼就配不上你了。”
一旁的小姑也趕緊附和道:“就是啊,月梅,你看看那秦硯,小夥子長得多精神,學歷也高。”
面對小姑的誇讚,宋月梅再也無法忍受,她毫不猶豫地朝小姑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哼!我才不稀罕呢!您要是喜歡,那您自己嫁給他好了。”
這番話語一齣口,頓時讓小姑氣得夠嗆。
她瞪大了眼睛,指著宋月梅,氣急敗壞地說道:“你這孩子,怎麼能這樣跟長輩講話呢……”
長得好有什麼用,根本就不中用,宋月梅恨恨的想道。
宋月梅兩個月前發現自己重生了。
上輩子她就是聽了家人的話放棄了水生,嫁給了秦硯。
結婚當晚,她就被秦硯發現了她跟水生的情書。
當時她覺得委屈,哭著跟對方說自己是被迫的嫁給他的。
秦硯並沒有大發雷霆或者指責謾罵。
自那一夜過後,秦硯從未主動觸碰過宋月梅一下,夫妻二人就這樣不冷不熱地相處了整整半年之久。
後來宋月梅逐漸回過味來,她開始重新審視身邊這個男人。
秦硯生得一副好皮囊,還是研究員,工作體面。
她想要跟對方好好過日子,但是不管她怎麼示好對方都無動於衷。
她脫光衣服赤裸裸地躺在了秦硯的床上,結果對方直接轉身離開。
宋月梅又羞又惱地質問秦硯:“難道你真的不行嗎?”
面對如此直白尖銳的質問,秦硯沉默不語。
當時宋月梅就感覺天都塌了。
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怎麼會這麼命苦,嫁過來守活寡。
後來她就再次碰見了水生,兩人很快舊情復燃。
她去找秦硯去離婚,對方也給了自己一筆錢。
但是她一回頭,發現水生跟別的女人結婚了。
水生哭著跟她說自己捨不得她,他家裡人逼著他結婚。
宋月梅沒有辦法,誰讓自己先跟別人結婚了嗎。
水生在生意場上風生水起,搖身一變成為了腰纏萬貫的富豪。
這期間,她與水生的妻子明爭暗鬥,糾纏不休,幾乎耗盡了半生的精力。
後來孩子都生了兩個,但是連個名分都沒有。
她懊悔不已,恨自己當年為何要輕易地嫁給秦硯。
如果人生可以重來一次,她發誓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水生,絕不重蹈覆轍。
她上輩子錯了太多,這輩子一定不要走老路。
這段時間以來,宋月梅一直都在持續不斷地跟水生增進彼此之間的情感交流。
他倆的進展之迅速遠遠超過了上輩子。
兩人已然偷偷嘗過了愛情的禁果。
無論如何,她要成為水生光明正大、名正言順的妻子。
宋福生啞著嗓子:“秦家既然來人了,我們總要給人一個交代。”
“當年我就和老班長說好了,我不能忘恩負義。”
“秦硯奶奶病了,你倆結婚的事情不能拖,要抓緊。”
宋月梅一聽爺爺的話立刻急了。
她猛地抬起頭來大聲喊道:“我都已經不知道跟你們強調過多少遍了,我不嫁。”
“要是你們非得逼著我去嫁給那個秦硯的話,那我寧願現去死。”
話音未落,她轉身便要朝門外衝出去。
見勢不妙,站在一旁的宋月梅媽媽李萍急忙伸手一把死死拉住大女兒,
她轉過頭衝著宋福生焦急地說道:“爹呀,您難道真想把月梅往死路上逼不成?”
“月梅不想嫁給秦硯,就算要報答恩情,也未必就得采用這樣的方式吧。”
宋福生氣得滿臉通紅,額頭上青筋暴起:“那你說說,那秦硯哪裡配不上你。”
宋月梅想也沒想便脫口而出:“他那裡不行!”
這句話剛一齣口,她就意識到情況不妙。
剎那間,整個場面陷入一片死寂,安靜得彷彿連掉根針到地上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了宋月梅,驚訝、疑惑和尷尬的神情交織在一起。
李萍掐又羞又惱,急忙伸手狠狠掐了大女兒一把,低聲呵斥道:“你胡說八道什麼呢。”
這種話被外人聽見,多有損女孩的名聲。
宋月梅此時也懊悔不已,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但事已至此,她只得趕緊想辦法彌補過錯。
她結結巴巴地解釋道:“我……我說的是秦硯的腿不行。”
“他腿上受了傷,以後肯定瘸了。”
“我才不要嫁給一個瘸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