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回來了。
溫沁羽迷茫地望著他，眼眶紅紅的。
她的髮絲都被眼淚打溼，糊在了蒼白的臉上，看上去狼狽，嬌柔。
虞司邈伸出手，又一次握住了她的手腕。
這次卻不是推開她。
而是輕輕地將她帶走。
程琦玥見狀眸色晦暗不明地看著他們，嘴角彎著的弧度漸漸淪為了一條直線。
她的幾個跟班立刻上前攔住二人。
“虞司邈，別以為你學習好就可以多管閒事了！我們女生的事情你管不著！”
“你這個臭屌絲，真把自己當男主角了？學什麼英雄救美啊？！快把溫沁羽交給我們！”
虞司邈沒說話。
溫沁羽站在他的背後，二人離得很近。
他很高，快要比她高出一個頭。
他肯定不像表面上那樣不修邊幅，因為她能聞到他身上隱隱散發出的，一股好聞的清香。
虞司邈將雜亂劉海下那道冷漠的視線，移到了程琦玥的身上。
後者下意識閃躲了一下。
不過很快，她就換上一副懶散的笑容，緩緩地向前走了兩步。
“行了，今天我也玩累了，就大發慈悲地放這丫頭一馬。溫沁羽，你趕緊滾吧。”
擋在前面的跟班們聽了，都難以置信地回過頭看著她。
“不是吧琦玥，你就這麼輕而易舉讓她走？她可是勾引了顧存希啊！”一個女生憤憤不平。
其他幾人也是這麼認為的，所以依舊攔在他們身前，不願讓步。
見有人不從自己，程琦玥的臉色冷了一瞬，沉聲道，“我說了，讓她走。”
那幾個女生察覺到她似乎生氣了，這才悻悻地讓開。
她們怨毒的目光像一把把刀子，在溫沁羽身上戳了無數個洞。
她被虞司邈拉著往前走。
經過程琦玥的身邊時，她餘光清楚地看到對方眸中隱藏不住的怒氣。
一直走出學校門口，溫沁羽的心還在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虞司邈一句話都不用說，光憑一個眼神，就把她從程琦玥的手下救了出來。
真是個人物。
手腕上的力道鬆下來，她抬頭一看，才發現他已經抬腳走了。
少年頎長的身影，在路燈下拉得更長，孤冷寂寥。
“謝……謝謝。”
她道謝的聲音很輕，以至於她自己都不確定，他能不能聽見。
溫沁羽搓了搓雙臂，回頭望了一眼隱匿在黑暗中的校園。
她生怕程琦玥她們追出來，於是立刻抬腳離開。
而人行道上的虞司邈，在獨自走過了轉角之後，上了一輛黑色的邁巴赫後座。
司機老麥啟動車子，透過後視鏡悄悄地打量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問，“少爺，剛剛那個女生是?”
“不相干。”
老麥詫異地挑眉，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可最終還是沒有把話說出來。
虞司邈靠在柔軟的真皮座椅上，側著頭看車窗外飛快閃過的街景。
女孩一瘸一拐地走在路上，她死死抿著嘴，眼裡都是劫後餘生的欣喜。
他心裡忽然有些惱。
惱自己為什麼多管閒事。
這個點沒有公交車了，溫沁羽只能走路回家。
她至今沒能反應過來，不確定這是不是一場夢。
從高中到大學，她一直在被程琦玥霸凌。
哪怕大學畢業之後，自己也不能逃離她的魔爪。
畢業後找工作，她投出的上百份簡歷都石沉大海。
好不容易被一家公司錄用，可沒想到這是程氏集團的公司。
人事部在程琦玥的授意下，錄用了她一天，然後把她開除了。
溫沁羽失去了工作後，落魄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吃著臨期的麵包。
想到滿心歡喜給自己買了工作服的奶奶，她心酸得痛哭流涕。
程琦玥折磨了自己七年，甚至，不肯放過她的奶奶。
因為在她被開除的當天，程琦玥趁著她不在家，跑到奶奶的面前，對她進行羞辱。
說她不是在公司做職員，而是在夜總會陪酒。
高中的時候已經被男人玩過了，是不乾淨的女孩。
程琦玥還把自己被欺凌的照片找出來給奶奶看。
奶奶一時接受不了，心臟病發，搶救無效去世。
可讓人最痛心的，是她根本不知道奶奶有心臟病。
奶奶離世，她萬念俱灰，對未來也沒了任何的期盼。
在一個安靜的凌晨，她穿著奶奶買的工作服，抱著奶奶的骨灰。
從月江大橋上，一躍而下，投進森冷刺骨的江水裡，結束了狼狽的生命。
想到這裡，溫沁羽已經走到了一個城中村。
跨過汙水橫流的小巷，在巷尾有一個破破爛爛的二層舊院子。
狹窄的鐵門鏽跡斑斑，已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小院子裡堆滿了東西，全是捆紮好的紙皮、塑料瓶和易拉罐，整整齊齊地碼在一起。
一個昏暗的吊燈下邊，奶奶坐在一張破舊掉皮的單人沙發上。
她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藍色花布衣，舊舊的灰色長褲，腳上趿著一雙黃色的塑膠涼鞋。
她佝僂著瘦小的身子，用枯黃髮皺如同樹皮般的手，整理今天撿到的紙箱。
溫沁羽站在後邊看著奶奶的動作，鼻子酸澀不已，清潤的眼也逐漸變紅。
眼前的人是奶奶，不是冷冰冰的骨灰罈。
這不是夢境。
或許是察覺到身後有人，老人家緩緩回過頭。
看到自己孫女的時候，她眼中的疲憊一掃而空。
奶奶露出一個慈愛的笑，放下手中的紙箱，起身腳步蹣跚地走過去。
“小羽回來了？今天功課挺多的吧，這麼晚都不回家，奶奶差點就要去學校找你了，你肚子餓不餓？奶奶給你做宵夜。”
聽著奶奶蒼老和藹的聲音，溫沁羽垂著眸子，不敢說話。
她怕自己一開口，眼淚就決堤而出。
而奶奶好像察覺到了孫女的不對勁，藉著昏黃的燈光上下打量她一眼，擔心地說，“小羽啊，你的書包怎麼沒帶回家？還有……你的頭髮怎麼溼了啊？”
溫沁羽眨巴了幾下眼睛，努力扯出一個笑容來，聲音低低的。
“奶奶，今天功課都做完了，就沒有帶書包回家……頭髮是因為，放學搞衛生的時候弄髒了，所以在學校洗了個頭。”
“哦……”雖然覺得有些奇怪，可奶奶還是遲疑地點了點頭，帶著孫女進屋。
“小羽，你先洗個澡，把頭髮吹乾，奶奶幫你做碗麵，洗完澡就能吃了啊。”
溫沁羽忍著眼淚點頭，走上狹窄的小樓梯上了二樓。
她洗澡的時候，藉著嘩啦啦的水聲，才敢小聲地啜泣，花灑的水跟眼淚混在了一起。
就在兩個月前，自己成為程琦玥的眼中釘後，其身邊的那群女生開始拉幫結夥在背後攻擊她。
這種風氣逐漸開始蔓延，最後一個班都在傷害她，背後罵她不要臉，沒腦子，怎麼不去死。
表面上只要她上課回答老師的問題，全班唏噓。
後來，她被同學欺負，被老師輕視，久而久之把自己封閉了起來，導致原本很好的學習成績也每況愈下。
溫沁羽決定好了。
既然重生回來，就不能因為被霸凌而影響了心態。
自己一定要好好學習，考上外地的大學，找份好工作。
帶著奶奶永遠離開這裡，走得遠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