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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母妃。”

陌生的聲音憑空貿然響起,在灰色的意識中四面八方迴盪。

夜幕壓城,紫薇宮在濃得窒息的夜裡巍峨靜立。

夜梟振翅劃過夜空,無聲地翻越高聳的城牆,從南往北,龐大的城樓與宮殿群如一列列蟄伏的將士,莊嚴肅穆。

此刻,唯剩巡邏的宮中侍衛打著昏黃的燈在宮道上穿梭,月色猶如一條輕薄的鬼魂,無聲飄進後宮。

“江絲蘿!”

這樣無邊的寂靜裡,倏然睜開一雙迷惘的眼。

位於紫微宮皇家園林陶華園西邊的麗景宮,幾乎是六宮裡最偏僻最遠的宮殿,它平日裡遠離中心宮殿,夜裡默不作聲地在黑暗中泛著蒼白的月光。

麗景宮偏殿的望月閣內,微弱燭光像風雨中渡河的蝴蝶般飄搖易墜。

“才人,怎麼這個時辰醒了?” 守夜宮女手持一盞燭臺輕聲問道。

榻上的江妱裹在被子裡,只覺腦袋昏昏沉沉的,眼前的織錦被面異常陌生,而視線也被微微拂動的床帳遮住一半,除了眼前燭臺上的光,外頭再無一絲光明。

她迷茫地眨了眨眼,那個穿著古裝的陌生女人再次跪著湊到她面前,溫聲關切問道:“才人?是哪裡不舒服嗎?”

……她迷迷糊糊地看著對方也不說話,片刻後便倒頭又睡過去,睡前最後的意識還在想這個枕頭又矮又硬,有些不舒服。

日光隨著時間推移,慢慢從院中爬到廊上簷下,撲簌簌從不遠處的林子裡飛出一群麻雀,掠過飛簷斗拱,不知哪一隻撞到了簷鈴,“鐺——”一聲脆響,在空巷孤殿中迴盪。

桃娘依照往常的時辰,來到寢室伺候才人晨起。殿內正堂裡,已經另有宮女開始擺放早膳。

她收起間隔著正堂和寢室的青紗帷幔,繞過一架繡著簡單花鳥圖樣的四扇屏風,寢室內已被早晨的陽光曬透,燻爐冷熄,香塵在光線中漂浮。

床榻上的女人早就醒了,她穿著寢衣坐在四柱圍帳床的床沿,光腳踏在床踏上,長髮柔順地貼在臉頰旁,腦袋上有幾縷亂糟糟的翹起來,黑髮中雪白的圓臉幾乎沒有血色,一雙澄明的桃花眼警惕地打量著四周的一切事物,床帳被褥亂糟糟地堆在床上。

“才人,水已經備好了。”穿著青色襦裙的女人走上前,用銀鉤挽起五重素絹幔帳,轉過身從另一個宮女捧著的素面銅盆裡擰了一條面巾,微微彎腰,伸手欲為江妱擦臉。

而江妱一顫,兩手冰冷地接過面巾,但不說話,只是呆呆地發愣。

她晚上下班在家裡好好得打著遊戲,這是一覺睡到了什麼鬼地方,她手機呢。

身旁的侍女輕聲催促一聲,江妱才低頭打量面巾,胡亂用力朝臉上擦了幾下,薄薄的寢衣下,兩腿已經抖得不成樣子。

昨晚再度睡去後,天剛擦亮,就又被腦海中的聲音鬧醒了,奇怪的是明明記得夢裡有人喊了一個名字,醒來後卻只有模糊的印象。

她藉著微弱的晨光,驚恐地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密閉的空間裡,慌張地伸手摸出去,才發現外頭罩著的那層是細滑的布料,悄悄鑽帳子,屋裡紗幔低垂,床下鋪著地毯,不遠處還有臺帶銅鏡的梳妝檯。

靠她最近的木製窗戶上糊著一層織物,還是個沒玻璃的時代。

側耳去聽,周遭一片死寂。她模糊記得上次醒來時身旁有個女人,但此刻屋內只有她和這些沉默的傢俱。

天色逐漸大亮,直到她的身子快要冷透了,外頭開始傳來人活動的聲音,驚醒她麻木的思緒。

江妱傻愣愣地咬了自己舌尖一口,疼痛瞬間襲來,眼眶裡泛起淚花,不會吧…

出神之際,身側侍女伺候她被動洗漱。

連江妱自己都覺著這樣有點像個傻子,那青衫侍女跪在面前的地毯上,仰首看向她,小心翼翼地喚道:“才人,哪裡不舒服嗎?”

她內心強迫自己打起精神,卻有些頹喪。

一直叫自己才人,到底是哪個才哪個人?

繼而與那個侍女對上視線,女人看上去年紀還輕,面容素淡,身上穿著一條青色高腰襦裙,腰間垂下一截絲絛,上頭繫著一塊銀質小腰牌,似乎刻了字。

她目光一滯,這是腰牌嗎。

“才人,是否是哪裡不適?”

“沒事。”江妱輕輕搖頭,對方頭髮梳得巧而利落,髮髻上只插著一根素銀簪子,但通身氣度沉穩,舉止落落大方,仰視她的眼睛裡裝滿了誠懇。

她看對方不像是尋常古代人家能有的丫鬟。

侍女在床邊替她梳頭又換了身大袖襦,江妱被帶著繞過四扇屏,坐在正廳裡背靠雲母屏風的軟席上,面前是一條擺著燈臺、書卷和幾碟吃食的書案,兩側有高腳銅製燭臺。正廳那頭還有一間關著門的屋子,書案正對著是架鏤花木質座屏,恰好擋住門口,看不到外頭的景物。

她在心裡強壓下不知所措,把注意力放在眼前桌上的一小碗粥、兩碟小菜還有另一碗不知道什麼湯水上,拿瓷勺隨手舀著幾下,毫無胃口,兩腿不知道是怎麼的一直抖個不停。“你來。”她招手叫了離她最近的那個侍女,“才人。”女人恭敬應道。

她攥著勺柄直糾結,正想著要怎麼問點話,就在這時,外頭走進來一個侍女,兩手疊於腰間,低垂著頭,遠遠跪在座屏旁,朗聲道:

“才人,五殿下吩咐午後如時到。”

???江妱疑惑

殿下?!!!皇子?!

手中的瓷勺鐺一聲掉回碗裡。

也許是她瞠目結舌的表情過於誇張,近處的青衫侍女見她一直沒有反應,便道:,“才人怎麼了?初一十五看望母妃,是陛下給皇子們的功課,五殿下不是從未敷衍過嗎。”

她在勸解,以為江妱是在驚訝五皇子的到來。

穿越就算了,是個妃子就算了,她年紀輕輕竟然還有個兒子,她無痛當媽了?

女人噌得從軟席上站起來,氣勢洶洶地轉向身後的雲母屏風和淺白牆壁之間的空隙,側頭仔細查看,又低下身沿著牆角搜查。

總會有馬腳,如果這是個惡作劇,總會有電線、插座或者別的什麼破綻。她沿牆角走到頭,卻什麼也沒發現,起身時側眼看到那兩盞高腳燭臺,兩步衝上前就要端起來看下面連沒連電線,看看工藝也成啊,哪個朝代看不出來,現代劣質品總認得出來吧。

“哎呀才人!您這是做什麼,當心傷了手。”

她剛舉起燭臺離地,這東西太沉了,兩隻手使勁舉都費勁。沒等她喘口氣,就被侍女拉開了。一個將燭臺拖遠,另一個則環抱著她的胳膊和上半身,不讓她再靠前。

“您今天是怎麼了,那燭臺您想做什麼吩咐奴婢們來做,怎麼好自己去抬呢。才人是丟了什麼物件嗎?奴婢們來幫您找。”

宮人以為江妱溜牆角是在找東西。不過也沒錯,確實是找東西。

江妱這會兒情緒起起伏伏,渾身燥得出了一額頭浮汗,真想直接就問她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如果是假的還好說,若真是穿越了,保不齊就被當成失心瘋處置了。

這可是皇宮啊,她還有個兒子,那不就是宮鬥裡要麼被人弄死,要麼弄死別人給自己兒子鋪路的角色嗎。

壞了,她這個原身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

手上沒有人命吧,後宮裡沒有死敵吧。

她咬著牙,被侍女按回去坐好。

她只是個普通小職員,月薪三千,扣完五險連三千都沒有,公司開組會都沒她份兒的人,特長是修打印機,按照她的工作其實如果穿成一個宮女會比較相似,都是倒黴的下層牛馬。

憑她能在後宮活幾天,想都不敢想。

她一聲不吭,一點沒有牛馬翻身當主人的喜悅,只有老黃牛被從田埂拖過來,強行按在按摩椅上的慌張感,感覺馬上就要被押送屠宰場了。

屋子裡靜了很久,在這種安靜中分泌出一股無形的壓力,江妱低頭眉心緊蹙,兩手緊張得攥著衣裙,自外頭吹進來的風悄悄輕撫額前的碎髮,她鬆開手,用裙子擦擦手心的汗,垂頭看著長案上表面開始凝固的粥,兩眼無神地開口道:“五殿下何時到。

不能說自己突然失憶,太危險了。

青衫宮女垂首答道:“按照以往,五殿下都是未時來的。”又補充道:“才人,早膳該涼了您吃一些吧。”

那碗粥只有豆子和米的味道,寡淡無味。另外嚐了一口的湯倒是鹹的,但不合江妱的口味,還有瓷碟裡的幾塊糕點,她味同嚼蠟地吃,一邊吃一邊想飯裡會不會有毒,沒吃幾口就不敢吃了。

宮女不再勸她,默默上前將東西撤掉。

她們稱呼她的兒子五殿下,也就是皇子中排行老五。方才梳妝時,餘光裡銅鏡倒影中那張年輕陌生的臉浮現出來,這個孩子應該不大,原主看著也就二十歲出頭的模樣,古代女子十五歲及笄成年,即便算最早十五歲成年即入宮,以最快速度懷孕,那也得十六歲生孩子,算到現在滿打滿算也就是個上小學一二年級的年紀,多半是小孩子,希望好糊弄。

每個初一、十五才能來看她,就是相處的時間也並不長,要麼因為不常見會很親暱母親,要麼就因為不常見而感情生疏,這得靠運氣了,但自己謹慎些應該不會暴露,小孩子不會想得太多,更不會懷疑母親換了一個人,如此,最好還能從孩子嘴裡套點話出來。

她無意識地用犬齒磨著嘴唇上的死皮,一邊想,比如問問她平時受不受寵、跟哪個嬪妃關係好或者不好,眼前的宮女叫什麼名字,還有自己叫什麼名字。

這些問題不能直接問,得套話,身旁這些宮女到時候遣她們去外頭等,免得看出什麼破綻。

殿內無聲,穿粉藍襦裙的女人趴在案上思考著,不到半晌就靠著憑几眯起眼睡過去,身旁影子一晃,單薄的身體上被輕輕搭上一件薄帔風,髮髻上的鎏金雲朵步搖上垂下來的吊穗,隨著她的睡眠在半空微微顫動。

夢中夢醒,她躺在自己家軟綿綿的雲朵沙發上,眼前的電視放著不知道哪部電視劇,只有朦朧的背景音,似是兩人談話交流聲。她只顧著看手機裡的小說沒有理會,手機屏幕上的字也是朦朦朧朧的,好像她突然得了高度近視,就這麼模糊地看,也不知道看進去多少,沒多久就聽見自己說了句:“沒意思,好無聊的小說。”

“呵。”江妱的手臂猛地抽搐一下,她從憑几翻到席子上。

步搖垂下的吊穗被她起身時不小心按在手心拽了一下,明顯感覺到步搖從頭髮裡被拔出來一截,她伸手摸了摸那塊頭髮,果然好像鬆了。

原主身邊的宮女,尤其是青衣這個,應該是貼身大宮女的職位,非常有眼力見,見她的動作立刻上前招呼人去端來銅鏡和梳子,在長案後替她重新把腦袋上的頭髮梳整齊。

鏡子裡女人纖細的手麻利地挽著發,她問:“現下何時了?”。

“才人,此刻未時初刻。”那宮女答道。

她攥著手,有點緊張,“五殿下是獨自來的嗎?”這樣問應該沒什麼問題,“可有人去接他。”表達一下母親的關懷。

這話說完,室內頃刻間靜下來,彷彿連風都靜止了。

江妱敏銳察覺到不對勁,腦門開始沁出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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