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家,晚餐的飯桌上,卓矜溪斜對面的位置空曠。
卓矜溪面色如常,自顧自地吃著,直到離開餐桌前,不經意抬眼看向靳俞清,淡漠道:“靳存宥去哪了。”
嘴裡突然冒出來的一句話,卓矜溪自己也怔住了,但說出的話已經收不回來,她旋即恢復成原本懶洋洋的樣子。
“哦,我隨口問問。”
“小宥沒和你說嗎?”靳俞清有些疑惑,緩聲道,“他和同學在外面吃飯。”
卓矜溪在心底嗤笑,她和靳存宥難道在外表現得關係很好嗎?靳俞清竟然覺得他會和她透露行程。
孟韶鶯抬起眼睛懶懶地睨了她一眼,只見靳俞清溫柔地朝她笑了笑:“應該是和女生。”
卓矜溪面色風輕雲淡,“關我屁事。”
她站起身,出飯廳前還不忘扭頭勾唇冷嘲:“叮囑他做好措施,別到時候搞一身病回來,髒死了。”
話音未落,卓矜溪剛要扭頭邁步出去,一道高大的陰影迎面就將她前方的路籠罩,她動作猛地一滯,頭頂上方還傳來熟悉的戲謔聲:
“我要是搞出病回來,第一個傳染給你。”
卓矜溪反射性地後退了一步,礙於在靳俞清面前僅存的得體,她沒有將憋在心底的那句話說出來,而是噙著一抹漫不經心的冷笑:
“你那些迷妹知道他們的靳哥哥平時這副噁心的嘴臉嗎?”
她嗓音細軟溫柔,罵起人來卻挑剔尖銳。
“喲。”靳存宥微微俯身,與她平視。他的笑瞬間帶著幾分痞勁,眼神中透著肆意的玩味,直勾勾迎望她眸子:“靳哥哥~”
空氣瞬間滯凝。
靳俞清開口打斷兩人之間的劍拔弩張,輕聲道:“小宥,這麼早回來了?”他嗓音溫潤舒緩,就連卓矜溪都沒開口理會靳存宥。
靳存宥看到她這副閉嘴的樣子,眉峰一蹙,寒涼和譏諷逐漸蔓延眼底。
“嗯,飯店的菜沒家裡廚師做的好吃。”靳存宥直起身子,包鬆垮垮地搭在肩上,頭也不回地離開飯廳。
卓矜溪咬著牙被氣笑了,他還真把卓家當自個兒家了?
她對著他離開的背影咒罵了一句“腦殘”,迅速往樓梯走去。
偏偏,樓梯口處,她一個臺階都跨過,就被一道頎長的身影遮住視線。
和剛剛在飯廳裡堵住去路的陰翳一樣,帶著薄荷氣息和淡淡的沐浴露清香,瞬間肆意侵略她的鼻腔。
卓矜溪抬眸,對上他涼薄的視線:“滾一邊去。”
“再叫一次。”
卓矜溪皺眉:“什麼?”
“就是那句、”靳存宥深俯湊到她耳畔,炙熱的溫度噴灑在她脖頸處,燒灼著她神經中樞“靳哥哥啊。”
他尾調還裹挾著些許挑逗和倦笑。
咫尺間溫度的擁擠,讓卓矜溪呼吸一滯,她忽然想起那晚的書房,耳垂被他氣息撩撥得一陣搔癢。
卓矜溪逞強著沒後退,死死瞪著靳存宥的雙眸。
不知是出於錯覺,還是其他,距離很近,那股馥郁馨香像是繾綣的絲線悄無聲息地縈繞在靳存宥的鼻尖,他目光沉了沉。
那對鳳眼深幽如潭,出奇地少了些許往日的譏誚和鄙薄。
卓矜溪瞬間怔愣,靳存宥卻忽然擦過她的肩上樓,一個眼神也沒再繼續施予,只餘下卓矜溪一人駐留在原地。
她咬唇,心底那股難以掩飾的煩躁翻湧著交融,似有無數只蟲蟻在啃咬。卓矜溪死死盯著步步上樓的靳存宥,試圖從他面上尋找破綻。
靳存宥的鞋與樓梯擦過的聲響在靜寂空氣中極其明顯,他面色淡漠如常。
可剛剛卓矜溪分明清晰看見,他目光深沉得像是被夜色吞噬的暗流。
靳存宥回到二樓,腳步不自覺地放緩。
他面無表情地關上房門,神色自若,手臂垂下,肩包落在地上。
靳存宥整個人瞬間以體考速度往床上跑過,猛地一躍跳進去,直接將自己半個身子埋進被子裡。
“靠。”靳存宥突然咒罵出口,喉結滾動了一下,悶在柔軟中的聲音都變得沉沉的,卓家洗被鋪用的洗液和她身上散發的衣物味道似曾相識。
他深埋裡頭嗅到一怔。
頃刻,卓矜溪熟悉的挑釁般的笑容侵入靳存宥的大腦,他忽然無端聯想臉埋進去的柔軟。
似她頸側。
她瓷般潔白的脖頸突然湧上心頭,那處皮膚出奇的白皙,肌膚透著瑩潤光澤,纖細而柔軟,彷彿一觸即碎的溫婉。
想到這,他瞬間鋪天蓋地地又悶在被子裡罵了一堆髒。
…
放學,卓矜溪這會兒特意避開了學校梧桐道,另找其道走。
學校佔地面積大,這邊的小路雖要繞原來的兩倍多距離,但她還是選擇新校區這邊。
四下無人,卓矜溪終於感受到什麼叫做耳邊清淨,沒有注目禮,沒有討論聲,只有耳邊清風颳過樹梢搖起的葉片窸窣聲,輕柔舒緩地撩起她耳鬢垂落的髮絲。
不遠處的樹蔭下,靳存宥懶懶地倚著,隨手把冰棍杆彈進三米外的垃圾桶,而少年對面站著面色緋紅的女孩。
靳存宥的追求者數不勝數,但這樣一封超長情書,還是他頭次見。
剛剛靳存宥還以為這個女孩繞遠路來這邊上衛生間,懷裡兜著一大坨廁紙。
結果這個女孩害羞地突然把手中廁紙遞給了他,靳存宥愣愣展開後,難得的臉上露出除涼薄和閒散外的神情——目瞪口呆。
一展開,靳存宥捏住情書的頭,寫滿娟秀字跡的信件映入眼簾,紙身忽地往下迅速墜,“嘩嘩”聲蓋過耳邊的蟬鳴,紙尾剛剛好好地落在地上。
卓矜溪在遠處眺望,眉頭皺得緊緊的,這女生遞那麼大坨紙給靳存宥幹什麼,邀請廁所雙排?
遠處的靳存宥當著女生的面,將信件逐字逐句地認真看完,花了將近十二分鐘。
片刻,他把信折了折,遞了回去,他的手落在半空拿著那一卷厚厚的信,女生的指尖緊攥著,遲遲沒有反應。
片刻後,見靳存宥劍眉輕輕一挑朝她示意,女生才咬著唇緩緩接了過來。
靳存宥倏忽低眉輕笑:“寫得不錯,下次換個人送。”
他那雙狹長的丹鳳眼中,眼尾微微上揚,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桀驁與恣意。
靳存宥盯得女生整張臉霎時紅透,她鞠了個躬落荒而逃般跑走了。
卓矜溪還疑惑這女生幹嘛忽然逃走了,直到她經過她時,那一瞬間信件上滿滿的字跡,她才反應過來是情書。
“看夠了嗎?”
低沉的嗓音從卓矜溪後背上方傳來,把她心臟驚得一震。
她沒有猛地轉過身,而是以良好的心理素質迅速平復狀態,旋即扭頭朝靳存宥上下掃視了幾眼,眼神中夾雜著嫌棄。
卓矜溪:“你怎麼在這?”
靳存宥像是被逗樂般,那麼不羈放縱的笑意依舊沒放下,“這句話該我問你吧,大小姐。”
“怎麼不走梧桐道去見你的小狗們了?
在這炙灼而乾燥的天,微風都是躁的,他們目光相撞的那刻,空氣中瞬間擦起了濃烈的火星,閃得灼目刺眼。
卓矜溪冷哼:“新校區是我家出資建的,我走哪關你屁事。”
“收起你那暴發戶的氣質吧,一天到晚說出口的除了錢就是錢。”靳存宥盯著她,冷冷嗤笑一聲。
“靳存宥,你笑我暴發戶。你要是沒被你爸認回來,能跟我上同所學校在這兒跟我鬥嗎?”
卓矜溪驀地拽住靳存宥的衣領,不甘示弱地逼迫他與自己對視。
她一時沒控制好力道,氣息交錯的那刻,她鼻尖差點要碰到他的。
卓矜溪一向最厭惡他提到錢時滿臉置身世俗之外的鄙夷,明明靳存宥自己犯事都是靳家兜底,卻滿眼看不起被金錢堆積起來的她。
“呵,你媽當年不也是為了錢才和你爸……”話還沒說完,突然被靳存宥猛地抬手按住她的肩將她推到榕樹上。
“啊!”
卓矜溪骨架小,在一米八幾的靳存宥面前,一米七的身高根本不夠看,她背脊骨節明顯,被推到樹上時,骨骼硌得她背上的疼痛迅速蔓延至頭皮。
“靳存宥!你有病啊?!”
“我有沒病這麼多年了你還不知道?”靳存宥的臉色冷得像寒冬臘月的冰水,整個人散發著一股駭人的戾氣。
“卓矜溪,我警告過你很多次,你媽賤不代表別人的媽都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