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神仙徐五仙一直雲遊四方,從來不幹農活,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在給兒子過完百歲後,他又要去雲遊,可現在出了意外,他就不能不顧家裡人的死活。
孫子生死未卜,兩個孫女年紀尚幼,需要他照顧。
兒子和兒媳帶著孫子去看病,一走杳無音信,徐五仙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夾著打狗棒,去了一趟公社,衛生所的人告訴他,他們可能去縣醫院了。
他有心去趟縣城,可是家裡丟不開。
眼見著麥子熟了,生產隊忙碌了起來,兒子兒媳和孫子還是不回來,隊長天天來催,讓他家出勞力,他只得扔下打狗棒,拿起鐮刀,投身到勞動中。
別看他走起路來風風火火,大後生都攆不上他,但幹起農活來,卻實在不敢恭維。
由於長期脫離農村,他的身體結構和腦部結構,已不適宜在農村工作了,割上一齣地,就腰疼得直不起來;挽的“鑰子”也不結實,一扯就開,惹得後面打捆的女人不住地罵罵咧咧。
所謂“鑰子”,就是將兩縷麥子,穗子對穗子挽個結,以增加長度,便於捆紮。
隊長也算個心善之人,見他實在累得夠嗆,就把他劃分到女人的行列,讓他打捆。
然而,他打的捆也不結實,前面剛打好,後面就自動彈開了,隊長很是無奈,罵一句“沒用的老個泡”,就不再管他了。
在割麥子的過程中,挽“鑰子”和打捆,都是技術活,其實也不難,聰明的老先人早已發明出一套獨特的方法,固定的幾個步驟,只要掌握好節點和角度,很容易就紮緊了,十來歲的小孩子都會,但徐五仙就是做不好。
割一天麥子回到家,還得做飯,這是徐五仙最犯愁的一項工作,比割麥子還犯愁。
那時的西北農村食材簡單,主食以面為主,做法多種多樣,饅頭,花捲、烙餅、麵條、蒸餅、燜面等,每一種又可細分為若干類,比如烙餅有幹烙餅、鹼串烙餅、油烙餅、糖烙餅等,只要勤快一點,用心一點,就不會讓家人餓著。
徐五仙唯一會做的飯就是拌湯,然而又做不好。
人家做拌湯,在拌麵時,讓水瓢裡的水形成一串珠簾,滴滴答答地往面盆裡落,這樣拌出來的麵疙瘩,大小均勻,好看好煮又好吃,徐五仙沒這個技術,或者說沒這個耐心,呼地潑一股水進去,然後拿起筷子拼命地攪,麵粉早已黏成一坨了,就這麼煮進鍋裡,半天煮不熟,就延長時間,最後就煮成一鍋像豬食一樣的麵糊糊。
人家還要用胡油和蔥花、薑末、花椒、野生的扎蒙花嗆個汁,最後還要在拌湯里加入事先泡軟的紅醃菜,徐五仙則省去了這些步驟,麵糊糊煮熟後,隨便倒點生胡油,撒點鹽,倒點醬油,拌點調料,就端到了桌上。
人家是各種吃食調劑著吃,拌湯偶爾吃一頓,畢竟清湯寡水的,不耐餓,徐五仙則是一日三餐全是拌湯。
難以想象,他是如何活到這麼大的,還能給兒子娶了老婆,還能瀟灑自在地雲遊四方。
七歲的徐金鳳懂事了,知道家裡出了大事,且這事和自己有關,如果不是自己和妹妹領著一幫孩子在二樓上跳,樓板就不會塌,弟弟就不會受傷,所以就算拌湯再難吃,她也不敢說什麼,咬著牙也要嚥下去。
四歲的徐銀鳳可不管這些,難吃就是難吃,沒什麼道理可講,於是她哭,她鬧,她絕食,徐五仙也不管她,說不吃是不餓,不走是不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