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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母親是不是忘了,二哥和她的那段過去?”趙清瑩的一句話,徹底打消了江夫人的猶豫。

她是不喜歡江忱序,可更討厭蘇婉這樣的女人,尤其這個女人還成為了自己的兒媳婦。

四年前,她對江忱序絕情,保不齊日後也會對書宴如此,這樣的女子,要來也無用。

“你看著辦吧。”

得了江夫人這句話,趙清瑩立即笑了起來,連忙吩咐秀兒去二房請人。

——

聽了風凌的稟報,風宿臉色微沉,“她是死是活,和主子有什麼關係。”

風凌抿唇,抬眸看了眼江忱序。

此事兒若是落實,那絕對是殺身之禍,主子與那位從前畢竟……

他一個做屬下的,覺得還是有必要向主子稟報一下。

江忱序手臂搭在雙膝上,微微彎著腰,半晌,又重新躺了回去。

二人立即明白了主子的意思。

風宿松了口氣,風凌皺著眉,再次猶豫著開口說道,“蘇姑娘……不,大少夫人昨夜發了高熱,昏厥在靈堂,是被三少夫人給硬拖去江夫人院子的。”

江忱序眸子垂著,神情依舊沒有任何變化。

“風凌。”風宿面色不悅,狠狠瞪了風凌一眼。

難道他不知曉四年前那個女人對主子做了什麼嗎,竟還在主子面前如此說。

風凌抿了抿唇,暗暗垂下頭。

他並非是不恨蘇婉,只是他更加清醒,知曉主子這四年來有多麼恨她。

可越是恨,不就越是代表曾經很在意。

恨她的背叛,又何嘗不是因為曾寄予全部呢。

二人對此事兒有不同的觀點。

“都出去。”江忱序語調微沉。

二人這才結束了眉眼官司,正打算要退出去,一個丫鬟的聲音在院中響起。

“奴婢是三少夫人身邊的秀兒,來請二爺到前院一趟。”

江忱序抬眼,眸中不耐很濃,面色也很是冰冷。

風宿立即打開門走了出去,“二爺正在休息,有什麼天大的事兒也得等二爺醒了再說。”

秀兒被風宿的凶神惡煞嚇了一跳,後退兩步後才又說道,“是…夫人的意思,事情有些緊急,老爺又不在府中,只能請二爺前去定奪。”

風宿不想有關那個女人的任何事情打攪到主子面前。

“二爺不去,你…”

“風宿,”裡間突然傳來了江忱序的聲音,“更衣。”

主子要去?

風宿面色微變,難不成主子對那個女人依舊餘情未了?

秀兒早就嚇得臉都白了,福了福身就火速離開了院子。

“主子,您當真要去?”風宿走進屋中,眉頭緊蹙,“那個女人是死是活和咱們有什麼關係。”

就是死了才好,今日一切不都是她咎由自取嗎,背叛主子才換來嫁給大爺的機會,她就該好好享受這一窩子虎狼。

江忱序伸開雙臂,沒有說話。

風宿只得上前給他更衣,面上是濃濃的沉鬱。

“既是來請了,那自然沒有不去看戲的道理。”

收拾妥當,江忱序抬步往外走去。

風宿很難理解江忱序的心思。

而江忱序也說不清自己什麼心思。

他只是想看看,那個女人趴在地上被折磨時是什麼樣子。

她捨棄他換來的,會不會後悔?

而今,他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沒有還手之力,任人欺凌的庶子,他處處都比那個病秧子要強。

她當初怎麼求得那個病秧子的,如今也想要她如此來求他。

江忱序覺得,自己一定是個瘋子。

瘋的非常徹底。

……

蘇婉看似已經燒的神智不清。

她瞧見了一雙暗紋短靴從門口闊步走來,似乎是在她身前停頓了一瞬,轉而又走開。

是他。

蘇婉沒有抬頭,繼續保持那個姿勢倒在地上,耳邊是男人低沉冷硬的聲音。

“大伯母讓侄兒來,是為何事兒。”

他說著,一撩衣袍直接在椅子中坐下,

江夫人討厭他,又不得不端著笑臉。

她看了趙清瑩一眼,後者立即站出來,將事情竹筒倒豆子一般複述了一遍。

當然,說的都是對自己有利,對蘇婉不利的,甚至言語間已經釘死了蘇婉的罪過。

江夫人,“你大伯不在,伯母又是個婦道人家,這些事兒就只能你來處理了。”

江忱序冷淡的目光在地上的女子身上掃過,眸底沒有一絲波瀾。

“既是三弟妹懷疑,那便該報官報官,讓府衙依照流程,該驗屍驗屍,該抓人抓人。”

“那怎麼行。”江夫人瞪大眼睛,“此事兒非同小可,若是傳了出去,我江府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江忱序滿臉譏諷的看著江夫人,語調十分懶散,“哦?江府還有名聲在嗎?”

苛待庶子,搶人未婚妻子,御前栽贓陷害,江府什麼時候也是要臉的人了。

江夫人面色一僵,被堵的半晌說不出話來。

一旁的趙清瑩面對氣勢逼人的江忱序,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

江忱序目光再次落在了地上的蘇婉身上,“所以大伯母的意思,是要私了。”

“是是是,這種事兒傳出去,總歸是有礙你和你大伯的官聲的。”

江忱序笑了笑,端起一側案上的茶盞輕抿了一口,“既如此,那就依您的意思。”

江夫人眼眸一亮,不曾想他竟然如此好說話。

“大伯母一個內宅婦人,這審案的事情還得你來。”

江忱序沉默著,抿了半盞茶,才幽幽出聲,“風宿,將人弄醒。”

蘇婉聽見了他這句幽沉,沒有絲毫情緒的話,渾身冰冷。

下一瞬,一盆冷水從頭頂澆下。

如今本就已是將入冬的天,涼得很,加之她發著熱,這一盆水澆下來,更是冷得瑟瑟發抖。

她強撐著身子,微微支起,看向江忱序。

那雙眸中無比平靜,漠然。

江夫人和趙清瑩也都被江忱序的這一舉動嚇到。

冬月寒天的,這是要把人往死裡整啊,雖然正合她二人心意,可心裡還是有些驚悚的。

“沒有證據,二爺不該如此對我。”蘇婉聲音有氣無力。

那張臉燒的很紅,眼睛也幾乎睜不開,看起來很難受。

若是從前,他一定心疼的不得了,會慌張,害怕。

可終究,是以前。

江忱序把玩著右手上的白玉扳指,聽了蘇婉的話冷笑了一聲,“證據?”

“當初大少夫人在御前作證時,有證據嗎?這難道不是您教二弟的。”

蘇婉看著他,突然垂下頭苦笑了下,點點頭。

他說的沒錯,位高權重者想要誰死,不需要證據。

“二弟說的是,大嫂聽憑您處置。”

江忱序手指關節突然用力,那隻白玉扳指就那麼生生斷在他手心中。

她認的倒是乾脆,沒有一句多餘的解釋掙扎。

蘇婉頭重腳輕,撐不住的再次倒在地上,江忱序鬆開白玉扳指的碎片,垂眸看了眼被割開的掌心,隨意的從一側丫鬟胸前抽去一個帕子包裹住。

“風凌,讓人驗屍。”

“是。”

風凌領命退下,蘇婉眯起眼睛,才算是鬆了口氣。

“老二,這是不是不太好,老夫人都已經死了,屍身怎麼能……”

“那要不,大伯母來審。”

“……”

一句話,江夫人就立即住了嘴。

堂中很安靜,都在等著風凌的消息。

再逆境中長大的人,往往是最有傲骨的,蘇婉就是那種人。

可今日,她確實是撐不住,連跪直身子都做不到。

尤其是當著這三個人的面,她更不願如此狼狽。

這種姿態,讓她覺得屈辱。

蘇婉用盡全力撐著地面,想要站起身。

她手臂上的燙傷因為使力,猙獰又可怖,一個個口子崩開,血水和膿水交織在一起。

就連江夫人,都有些不忍心的偏開臉不再繼續看。

而江忱序,眸光卻十分平靜,靜靜看著她那幾乎毀了的一雙手,硬撐起她的身子,搖搖晃晃的站起身。

她還是,那麼驕傲,要強,半點都不肯服輸。

事已至此,就算表現的弱一點又能怎樣。

蘇婉踉蹌了幾下,才算是站直了身子,只是她衣裙被冷水澆溼,緊緊貼在身上,頭髮也亂糟糟的。

江忱序收回了視線。

四年前,他被驅逐出皇城時,受到的屈辱是她如今的百倍。

他捨不得,甚至苦苦哀求她,求她不要背叛他,不要捨棄他,他會很努力很努力,給她想要的一切。

可她是怎麼說的。

她說,自己無父無母,連祖父,唯一的希望都死了,還會有什麼翻身的機會。

她說,江書宴是江家嫡長子,天上的雲,而他這個二房的庶子,連地上泥都不是。

連給江書宴提鞋的資格都沒有。

江忱序垂著眸,鮮血將帕子染紅了大半。

那顆心,再次變得無比冷硬。

蘇婉咬著牙,努力站直身子,突然,有人從身後托住了她,溫熱的手掌讓她眸子下意識的有了波動。

“婉兒,你沒事兒吧。”

蘇婉第一時間看向了江忱序,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

轉瞬,她撐不住的將自己身子大半的重量壓在了江書宴的身上,“你怎麼來了?”

江書宴沒有回答,而是質問的看向了江夫人。

他面色帶著常年纏綿病榻的萎白,身姿有些瘦弱,眼神卻十分正直,是個清風朗月的君子。

在江府這個大染缸中,算是唯一的清流。

“母親,我妻子究竟做錯了什麼,你要如此對她?”

江夫人曾對這個長子寄予厚望,可後來,他多病多災,那份驕傲成為了公婆挑剔她的原因。

“她親口說,你祖母是被她害死的,我們不過是要查個究竟而已。”

江書宴不可思議的看向蘇婉。

“夫君,我沒有說,是三弟妹冤枉我。”

那聲夫君喚的很自然。

江忱序沒有聽清趙清瑩尖銳的爭辯,一雙眸子沉沉看著蘇婉和半擁抱著她的江書宴。

一縷殺意控制不住的從心底蔓延而出,落在江書宴的身上。

手指骨節也攥的分外青白。

“沒有徹底查證之前,你們怎能如此對待她?”

江忱序突然發出了一聲輕笑。

“大哥和大嫂,可當真是恩愛情深啊。”

江書宴這才轉眸看向了江忱序,眼中劃過一縷詫異。

他知曉江忱序回來了,只是苦於病痛,無法起身。

“二弟。”

“大哥。”江忱序語調十分懶散。

江書宴也不在意。

他長相很好,是那種書卷氣的俊秀。

而江忱序,則是那種冷硬,極具攻擊性的俊美。

江書宴皺著眉,臉不知是不是氣的,有些發紅,尤其是在發現蘇婉被燙傷了的手時。

“來人,快請大夫。”

“婉兒,怎麼會燙成這樣,疼不疼。”

蘇婉搖了搖頭,“已經讓大夫上過藥了。”

“你在我院子裡吆吆喝喝的是要幹什麼,對我不滿嗎?”江夫人冷聲說道。

“孩兒不敢,只是母親如此磋磨兒媳,就不怕外人戳您脊樑骨嗎。”

“你放肆。”

母子二人吵了起來,江夫人看蘇婉的眼神就更加不善。

突然,屋中再次響起了一道不合時宜的輕笑,似諷刺,似自嘲。

所有人都將目光看向了發出笑聲的江忱序。

“大伯母,大哥不必爭執,用不了多久,此事兒就能水落石出了。”

他似有若無的掃了眼蘇婉。

這就是她選的夫婿,她所謂的天上雲,這個時候,連給她撐腰都做不到,只能做無謂的爭論。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江書宴攙扶著蘇婉去到一旁的椅子裡坐下,吩咐人拿來了燙傷的藥膏,給她塗抹。

二人恩愛依偎的場景,不知又刺紅了誰的眼。

江忱序下顎緊繃著,垂頭盯著自己的掌心,同樣沒什麼變化,卻散發出陣陣冷寒。

兩刻鐘後,風凌終於回來了,手中還拿著一個團在一起的帕子。

離的近了,能聞見那帕子上散發出的陣陣腥臭。

“主子,”風凌先行了一禮,才開口說道,“老夫人確實不是自然死亡,而是吃食相剋,她老人家又本就身體孱弱,才會撐不住。”

此話一落,屋中短暫安靜了一瞬,旋即響起了吸氣聲。

懷疑是一會兒事兒,如今證實了又是另外一回事兒。

謀殺老夫人,可是塌天的大事兒。

趙清瑩瞪大眼睛看向蘇婉,“真的是你殺了祖母,大嫂,那可是咱們的祖母,你怎能如此狠心。”

“不,不是我,不是我,夫君。”蘇婉偏頭,急切的和江書宴解釋,滿臉的慌張。

江書宴拍了拍她的後背,說了句別怕。

兀自站起身道,“既是食物相剋,又如何能證明是婉兒做的。”

風凌開口道,“這是從老夫人胃裡取出來的未消化之物,是鯉魚和甘草,二者相剋,便可以取人性命。”

“而甘草,多半用於藥物,究竟是有人利用藥方而給老夫人進食鯉魚,還是後篡改的藥方,想要查清,並不難。”

江書宴看了眼風凌手中的汙穢,蹙了蹙眉。

“夫君,當真不是我。”蘇婉說道。

江書宴篤定開口,“那就查吧。”

他相信婉兒。

其他人自然也沒有意見,風凌回眸看向了江忱序。

江忱序先是看了眼蘇婉,又若有似無的看了眼趙清瑩。

“主子?”

“既都沒有意見,那便查吧。”

風凌立即領命出去。

要查很簡單,先尋大夫查了藥方,再查廚房鯉魚的開處,看究竟是意外還是人為。

蘇婉站在江書宴身後,像是害怕,在尋求依靠。

趙清瑩則滿臉穩操勝券,很是高興,終於,蘇婉的那張臉就要從視線中徹底消失了。

江忱序甩了甩有些痠疼的手腕,半仰躺了下去,微微合上了眼睛。

眼不見,心才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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