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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嫻月跪在祠堂的蒲團上,膝蓋早已失去知覺。
「姑娘,喝口熱茶吧。」老嬤嬤顫巍巍地遞來茶盞,「您都跪了一夜了。」
司嫻月搖搖頭。
「嬤嬤,」她突然開口,聲音沙啞,「您說…將軍為何要娶我?」
老嬤嬤手一抖,茶盞差點打翻。
「姑娘……」
還沒等嬤嬤回答這個問題,外頭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其中還夾雜著男子爽朗的笑談。
司嫻月示意老嬤嬤退下,自己則往陰影處挪了挪。
「歷兄,你當真要娶那個替身?」一個帶著戲謔的男聲傳來,「滿京城誰不知道你心裡裝的是誰?」
司嫻月屏住呼吸。
那是兵部尚書之子趙懷瑾的聲音。
「慎言。」歷少欽的聲音冷了幾分,「公主金枝玉葉,豈是我能肖想的?」
「得了吧!」趙懷瑾嗤笑,「誰不知道聖上忌憚外戚干政?自打出了女帝那檔子事,公主連兵部的大門都不許進,更別說嫁入你們將軍府了。我看你啊,是望塵莫及。」
司嫻月指尖一顫。
原來如此。
難怪歷少欽明明深愛公主,卻要立她這個替身為未婚妻。
前朝女帝奪位的陰影,讓當今聖上絕不允許公主與兵權有半分沾染。
「不過…」趙懷瑾話鋒一轉,「那個司嫻月在你心裡到底算什麼?我可聽說了,昨日公主來府上,你罰她跪了一宿?」
祠堂內靜得可怕。
司嫻月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一下重過一下。
良久,歷少欽才開口:「她會是歷某的妻子。」
趙懷瑾譁然,那笑聲明顯充滿著不信。
「少欽,你要娶她為妻,還如此待她?我反倒有點搞不懂你是怎麼想的了。」
歷少欽沉默片刻,開口道:「你也知道,公主即將遠嫁北狄。」
他的聲音低沉了幾分,「這一去…怕是再難相見。」
趙懷瑾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所以你才縱著她?」
「嫣兒性子嬌,這些日子總鬧脾氣。」歷少欽嘆了口氣,「我不過是想讓她走前開心些。」
「那嫻月……」趙懷瑾欲言又止。
歷少欽的語氣緩和了些:「嫻月向來懂事,不會計較這些。」
司嫻月咬住下唇,嚐到一絲血腥味。
原來她的隱忍,她的退讓,在他眼裡都成了理所當然。
「昨日罰跪確實重了些。」歷少欽頓了頓,「等嫣兒啟程後,我自會補償她。」
趙懷瑾意味深長地笑了。
「怎麼補償?」
「江南新進貢的雲錦,給她做幾身衣裳。」歷少欽思索道,「再打套頭面,她喜歡珍珠。」
司嫻月聽著這番對話,忽然覺得可笑至極。
在他眼裡,幾匹布料、幾件首飾,竟能抵消她所受的屈辱。
「歷兄倒是大方。」趙懷瑾調侃道,「不過她要的,怕不是這些吧?」
歷少欽的聲音突然沉了下來。
「她最是識大體,知道什麼該要,什麼不該要。」
這句話像一盆冰水,將司嫻月澆了個透心涼。
淚水無聲的流下。
她終於明白,自己在他心裡不過是個懂事的擺設,連委屈的資格都沒有。
「歷兄啊歷兄,」趙懷瑾搖頭嘆息,「你就不怕有朝一日,那溫順的兔子也會咬人?」
「她不會。」歷少欽語氣篤定。
「她愛我。」
最後三個字,讓司嫻月如遭雷擊。
是啊,她愛他。
愛到明知是替身也甘之如飴,愛到被踐踏尊嚴也不敢反抗。
這份愛,成了他肆意傷害她的底氣。
不過還好,她現在不愛了。
腳步聲漸漸遠去。
司嫻月緩緩站起身,膝蓋傳來鑽心的疼痛,卻比不上心裡的萬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