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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舒魂不守舍地走出院長辦公室,走廊的冷風灌進領口,這才驚覺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掌心攤開,四道月牙形的血痕觸目驚心。
院長和鄧主任同她說的話還縈繞在腦海中,只現下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處理。
她下意識將手覆在小腹上。
那裡還平坦如常,可今晨驗孕棒上的兩道紅痕卻像烙鐵,燙得她整顆心蜷縮起來。
“臉色這麼差?”餘景修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她轉身,看見他倚在走廊立柱旁,白大褂衣角被風吹得微微揚起。
此刻他向她走來,身上雪松香混著消毒水的氣味,像一張無形的網。
“院長找你談外派的事?”他伸手要牽她,卻被她後退半步避開。
餘景修眸色微沉:“鬧什麼脾氣?”
尤舒望著他領口一絲不苟的灰冷調領針。
三年前洛苗苗出國時,這枚領針就曾別在那人的衣襟上。
原來有些答案早已昭然若揭,只是她自欺欺人。
“我懷孕了。”
寒風掠過樹梢,枯枝發出細碎的斷裂聲。
餘景修的表情有一瞬凝滯,旋即恢復淡漠:“什麼時候發現的?”
“今早。”她盯著他鏡片後波瀾湧動的眼睛,“三週。”
他忽然輕笑一聲,指尖撫上她冰涼的臉頰:“乖,現在不適合要孩子。”
尤舒渾身發冷。
這一刻她終於看清,他眼底的溫柔從來都是淬了毒的刀,刀刀剜在她最脆弱的地方。
洛苗苗要回來了,這個孩子於他不過是絆腳石,是亟待清理的麻煩。
“好,不要了。”她聽見自己輕聲說。
她閉上眼,喉間泛起腥甜。
早該知道的。
今日在辦公室,他輕描淡寫的一句“玩物”,早該讓她清醒。
可胸腔裡那顆心偏要自作多情,直到被他親手捏碎才肯認命。
餘景修的手指驟然收緊,掐得她下頜生疼:“這幾天去私立醫院,我約李主任……”
“現在去。”她猛地甩開他的手,嗓音嘶啞得不像自己。
餘景修微眯起鳳眸,靜靜凝視她許久才落下一句,“好。”
手術室的門合上時,餘景修站在走廊盡頭點燃一支菸。
煙霧繚繞中,手機驟然震動。
是洛苗苗的專屬鈴聲。
門外的男人指尖不慎觸到外放鍵,甜膩的嗓音炸開在空蕩的走廊。
“阿修,我提前回來啦!航班凌晨落地,你來接我好不好?”
尤舒躺在手術檯上,聽見門外隱約的對話。
麻藥注入靜脈時,寒意卻從骨髓深處滲出。
手術室的無影燈亮得刺眼。
尤舒躺在冰冷的器械臺上,聽見器械碰撞的金屬聲。
恍惚間,她想起十歲那年隨父親遇見的那位孤僻寡言的自閉症少年。
此後,她每日帶著自制點心、手繪漫畫,用稚嫩嗓音講趣事。
直到某天,他主動對她展露微笑,那抹笑,終於讓少年的目光有了溫度。
可是後來,少年卻忘了她。
……
“胚胎終止手術很成功,”護士替她掖好被子,“但兩週內不能碰冷水,最好有人……”
“謝謝。”尤舒打斷她,撐著還處於麻痺狀態的小腹起身。
手術門外空無一人。
尤舒手機屏幕亮起,餘景修十分鐘前發來消息:【臨時有事,讓周添亮接你。】
她直接摁滅屏幕,面無表情地打了車。
窗外暮色沉沉,雪花無情地撲打著玻璃。
公寓裡還殘留著雪松香。
尤舒將衣櫃裡的衣服胡亂塞進行李箱時,玄關傳來開鎖聲。
“怎麼不開燈?”餘景修扯松領帶,瞥見滿地狼藉後瞳孔放大,“你發什麼瘋?”
一股陌生的香水味向尤舒襲來。
顯然,他剛從洛苗苗那兒相聚回來。
尤舒皺了皺鼻,努力忽略掉內心的不適,繼續往箱子裡扔護膚品,手腕卻被狠狠攥住。
他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骨頭:“我說過,你逃不掉。”
“餘景修,”她突然笑出聲,眼底泛起水光,“我們分手吧。”
空氣凝固,餘景修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
怎麼可能,尤舒,敏.感又缺愛,怎麼可能會提出分手?
難道是因為孩子的事?不!她向來最愛聽自己的話。
趁他愣神的剎那,尤舒猛地抽回手。
行李箱軲轆碾過地板的聲音裡,她最後回頭看了眼這個生活了三年的“家”。
玄關掛著洛苗苗送的抽象畫,茶几擺著洛苗苗最愛的鳶尾,連浴室香氛都是那人偏愛的雪松。
怎麼到如今,她才恍然醒悟,原來她才是鳩佔鵲巢的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