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塵黑漆漆的眼眸一寸不移地,盯著蹲在地上的人。
低斂的眉眼間,很靜很沉地審視、打量她。
夏末時節,女孩穿得很涼快,抹胸禮服,纖纖鎖骨和漂亮的天鵝頸露在外面,裙襬垂耷在地上,半明半暗的光線投落在她身上,薄紗質感的披肩穿了跟不穿沒什麼區別,那道溝在幽暗中若隱若現。
膚如白瓷,眉如遠黛,眼尾上翹,唇瓣和臉頰都泛著淡淡的櫻粉色。
從衣著、五官再到妝容都給人一種清媚的感覺。
可看到眼睛後,這種小性感忽然變了味。
她對他的探究毫無察覺,剪水雙瞳剔透又幹淨,有種獨特的勾人。
……眼神變了。
變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樣。
往日里作天作地、唯獨害怕他這位竹馬的小舅舅、看見他就跑的大小姐。
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眸光炯炯,裡面閃著碎碎瑩光,無半分害怕。
像是…換了一個人。
祁塵幽邃深黑的瞳孔微微縮了下,心臟有短瞬的失序。
不到一秒,面上歸於平靜,依舊是古井無波的冷漠。
他似笑非笑:“行啊。”
南辭枝沒想到他會直接答應,愣了下,眯著眼睛對他盈盈一笑:“…真的麼,那你可不可以想辦法把外面那些人打發走。”
裝不認識他?
祁塵掀起眼睫,盯著她的眼睛看,試圖從裡面找到演戲的痕跡,但一絲都沒有。
握著高腳杯的手不自覺抓得緊些,心臟自顧自的在胸膛跳動。
祁塵的理智似乎隨著女孩一系列極度反常的舉動變得岌岌可危。
向來冷靜自持的他,此刻將某些不為人知的情緒暴露。
他語氣不算好,嗤聲問:“打發走幹什麼?這不正是你想要的。”
“誰說的!”南辭枝睜圓眼睛,立刻反駁,“誰想要了!”
“大小姐。”祁塵突然叫她,聲調端得悠慢,“喜歡屋裡那人的,不是你?追人追得北城人盡皆知的,不是你?”
男人接連兩問,像在咄咄逼人,但他臉上面無表情,目光幽邃平靜,又讓人覺得不是這回事。
“不…”是啊。
南辭枝熱得暈乎,一時沒適應現在這具身體的身份,支吾了下,怕露出馬腳,心虛得睫毛連連眨動。
她撓了撓臉,提高音量,試圖用氣勢掩蓋心虛:“我反悔了!”
南辭枝靈機一動,眼珠一轉,胡亂謅出一個理由。
“我剛才看了他的身體,完全是讓人提不起欲.望的兒童身材,為了我以後的性|福著想,我反悔了。”
完美的理由,南辭枝你真是個人才。
她尾音略微上揚,語氣肯定道:“我決定不喜歡他了,以後也不會再追他了。”
能獲得一張穿書體驗卡,擺脫吸血鬼一家子,成為做夢都想當的有錢人,已經是她撞大運了。
她又不是原身南辭枝,又不是真喜歡原書男主。
幹嘛還要繼續扮演邪惡霸王花,走原來的劇情。
祁塵將她所有心虛、想要掩蓋某些事情的小動作和表情看在眼裡。
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種虛幻、超脫自然法則的可能性。
他好像…真的把她求來了。
祁塵眼睫微動,心跳隨著女孩嘚吧嘚不停的一長句話,下沉墜落,又飄飄然地升到雲端。
祁塵盯著她看了幾秒,神色不明問:“真扒他衣服了?”
南辭枝渾身一緊。
不應該被發現吧,她有群演證的…
祁塵看著女孩什麼都藏不住的眼神,很輕地挑眉,扯了下唇角,唇邊上揚的弧度轉瞬即逝。
“一分鐘。”他突然說。
南辭枝懵住:“什麼?”
祁塵靜默,不說話了。
這太賣關子了!南辭枝腹誹。
身體太不舒服了,皮膚好燙,意識被燒得混沌,南辭枝無知覺地脫掉披肩,團成球扔到旁邊。
她挪到陽臺角落,像困住的小獸一樣蜷縮起來,臉頰貼上冰涼的玻璃。
祁塵靜靜地看著她動作。
南辭枝垂著眼瞼,為了轉移身體上的注意力,心底無聲地從“一”數起來。
數到二十二的時候,外面激烈的砸門聲突然停了。
同樣目不轉睛盯了她二十二秒的男人,在一片寂靜的暮色中開口:“你……”
一個音節剛發出來。
南辭枝猛地側頭,對他做手勢:“噓噓噓…”
祁塵噤了聲。
南辭枝這才小心翼翼地聽外面的動靜。
“停了!他們真的走了!是你出手了麼?”她眼裡的欣喜要溢出來。
祁塵嘴角微動,聲線低沉。
“那過來。捏肩捶背。”
他得進一步確認,眼前的人是不是他的幻覺,是不是在現實和夢境拼湊起來的。
南辭枝老實人,點點頭:“好。”
“謝謝你。”還不忘禮貌道謝。
南辭枝晃晃腦袋,扶著牆站起來,蹲得有點久加上藥效的原因,膝蓋有些發軟,一陣眩暈上頭,她閉了閉眼睛,站不太住,身子歪歪地向旁邊倒。
求生本能,她手忙腳亂地抓住玻璃扶框,沒栽倒下去。
祁塵脊背繃緊了瞬,手下意識跟著動了下,高腳杯裡的酒液晃盪,漾出杯口,星星點點的紅色液體落到虎口。
男人像是沒感受到。
他睨著眼神開始渙散的少女,眯了眯眸,眼神深不見底。
“你下.藥還下自己身上了?”
“我不道啊…”南辭枝用力搓了搓臉,已經沒有多餘的理智去掩飾自己的身份。
腿軟得要命,她撐不住,滑著身體坐到地上,背靠著牆壁。
女孩抬頭,眼圈被逼得豔紅,像只小兔一樣可憐巴巴地看向男人,輕輕喘著氣,斷斷續續地開口。
“…能辛苦你自己過來麼,多走幾步,我多給你,捏一會兒,行麼…..”
祁塵眸色驟然暗了暗。
怎麼會有人遲鈍、蠢成這樣。
撐著幾乎要被藥效操控的身體,還敢胡亂地邀請男人。
當他是什麼好人的麼。
祁塵斂眸,密匝匝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晦暗的陰影。
手心早在不知不覺出了層薄汗,他攥了攥,放下高腳杯,把手揣進浴袍口袋裡。
冷淡地丟下兩個字。
“——等著。”
——
楊景墨用“祁總”的名號打發走扛著“長槍大炮”的記者後,公館三樓走廊徹底安靜下來。
他歪著身子靠在301門旁。
等了會兒,房門被從裡面拉開。
出來的男人即便穿著睡袍,周身氣質依舊矜冷。
楊景墨笑眯眯地把隔壁的房卡遞過去,開門見山道:“幫了咱親外甥,記得請客啊。”
“嗯。”祁塵低低應了聲。
楊景墨掃了眼男人的裝扮,得意挑眉。
“還睡呢。看吧,還得是我,要不是我看見你那外甥被兩個人架著到了302,又瞅見南家那位難纏的大小姐跟在後面,給你通風報信,小外甥的清白今晚……”
“去底下看著。”祁塵打斷他的話,眉目烏沉,“別讓任何人上來。”
沒說完的一句話堵在喉嚨。
楊景墨表情一言難盡:“…你能不能有點耐心。”
“你話太多。”祁塵皺眉,丟下一句,快步走到隔壁,刷卡進門,再飛快甩上門,動作一氣呵成。
楊景墨甚至沒來得及反應,整條走廊再次空蕩蕩的只剩他一個人。
……不er。
知道的你擔心外甥,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趕著救美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