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腳力道極重,陳志明近兩百斤的身體竟被踹得倒退數步,撞翻了一個花瓶,最後像攤爛泥般滑坐在地。
“司、司老闆…”陳志明捂著肚子,酒瞬間醒了大半,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觸了逆鱗,顧不得疼痛連滾帶爬地跪好,“我錯了!我喝多了!您大人有大量…”
司南城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冷得像在看一具屍體。
他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袖口,聲音輕得可怕:“滾。”
陳志明如蒙大赦,屁滾尿流地爬起來就往電梯跑,連頭都不敢回。
司南城這才轉向葉時歡。
她仍靠在牆上,左臉已經腫得老高,眼神有些空洞。
“跟上。”
司南城丟下這兩個字,轉身走向電梯。
葉時歡機械地邁開步子,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她的耳朵還在嗡嗡作響,左臉一跳一跳地疼。
路過一面裝飾鏡時,她瞥見自己狼狽的模樣,活像個被玩壞的布娃娃。
而此時,在江南會所正門外的陰影處,一個修長的身影正倚在羅馬柱後。
衛遠指間夾著一支菸,目光鎖定在會所大門。
十分鐘前,他並未真正離開。
趁著停車場沒人,他用隨身攜帶利刀劃破了陳志明那輛車的所有輪胎,這足夠讓那混蛋今晚哪兒也去不了。
衛遠抬手看了眼腕錶,如果陳志明按計劃帶葉時歡離開,現在應該已經出來了。
夜風吹動他額前的碎髮,露出那道若隱若現的疤痕,那是十二歲時為葉時歡打架留下的紀念。
她消失的這五年,他發瘋了般的四處找她,卻沒想到再見面是這樣的境地。
她今晚的隱忍,再也看不到之前的影子。
他不知道葉時歡這些年經歷了什麼,為什麼會淪落到這種地方。
但有一點他很確定,五年前他沒保護好她,現在絕不會再讓她獨自面對危險。
他,要帶走她。
會所旋轉門突然轉動,衛遠的身體瞬間繃緊,但出來的只有陳志明一個人,臉色慘白,邊走邊擦汗,嘴裡罵罵咧咧。
葉時歡跟在司南城身後走出會所,深夜的風裹挾著初秋的涼意鑽進她單薄的衣衫。
司南城沒發話讓她走,她不敢私自離開,只能像個影子一樣跟在他身後三步遠的地方,連呼吸都刻意放輕。
黑色奔馳開會所門前,上車前,司南城突然轉身,目光落在她的臉上。
最後什麼都沒說,彎腰鑽進車裡,車窗升起,隔絕了他那張令人不寒而慄的臉。
直到尾燈消失在街角,葉時歡才敢真正呼吸。
此刻的她輕得像一張紙,彷彿隨時會被一陣風吹走。
就在她要轉身離開時,一個身影從會所旁的陰影裡走出來。
葉時歡身體一僵,衛遠。
他一步步走近,路燈的光線逐漸照亮他的面容。
“誰打的?”衛遠的聲音很低,卻帶著壓抑的怒意。
葉時歡下意識捂住臉,別開視線:“不關你的事。”
“時歡,”衛遠突然叫她的名字,語氣柔軟得讓她心尖發顫,“我這五年從沒停止過找你。”
這句話像一把鈍刀,緩慢而殘忍地刺入葉時歡的心臟。
她抬頭看他,“找我幹什麼?”她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看到我活成這樣,還不如找不到我。”
衛遠的手抬起來,似乎想觸碰她的臉,又在半空中停住:“五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突然消失?”
葉時歡冷笑一聲,夜風吹亂她的長髮,遮住了她溼潤的眼睛:“告訴你又有什麼用?能改變什麼?”她向後退了一步,“一切都回不去了,衛遠。”
“我可以帶你走。”衛遠突然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疼痛,“離開這裡,相信我,我有辦法對付司南城。”
他的手掌溫暖乾燥,是葉時歡許久未曾感受過的溫度。
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要屈服於這虛幻的安全感。
但下一秒,司南城的警告、李姐背後一直沒露面的主人、母親慘死的畫面一齊湧入腦海。
她猛地抽回手,搖頭苦笑:“我的事你別管了。”說完轉身就走,生怕多停留一秒就會崩潰。
衛遠的聲音從身後追來:“時歡,葉時歡!”
她沒有回頭,也不敢回頭。
淚水模糊了視線,她跌跌撞撞地穿過幾條小巷,終於回到那個不足三十平米的出租屋。
葉時歡甩掉高跟鞋,徑直走向淋浴間。
冷水從花灑中噴湧而出,打在她裸露的皮膚上。
她顫抖著站在水下,用力搓洗身上每一寸皮膚,直到發紅破皮。
從沒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如此骯髒。
水流沖走了她臉上的妝容,露出眼下濃重的青黑。
鏡中的女人憔悴得像具行屍走肉,哪裡還有當年那個驕傲的葉時歡的影子?
她多想握住衛遠的手,求他帶自己離開這個地獄。
可她就要死了。
葉時歡捂住臉蹲下身,在冰冷的水流中放聲痛哭起來。
五年前的噩夢歷歷在目,葉秋白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沉迷賭博,欠下鉅額高利貸後上吊自殺。
討債的人找到她,可面對鉅額她實在無力償還,只能被他們拖進這間會所。
逃跑、報警、自殺…所有嘗試都以更殘酷的懲罰告終。
漸漸地,她學會了順從,像具空殼一樣活著。
水不知何時停了。
葉時歡裹著發黃的浴巾走出來,倒在吱呀作響的床上。
窗外,夜色濃得化不開,遠處偶爾傳來幾聲犬吠。
她盯著天花板上蜿蜒的裂縫,像在看自己支離破碎的人生。
當天邊泛起魚肚白時,一陣劇痛突然從腹部炸開,迅速蔓延至全身。
葉時歡蜷縮成一團,冷汗浸溼了床單。
她伸手抓起床頭櫃上的止痛藥,倒出一大把吞下去,卻毫無作用。
“啊——”她發出無聲的尖叫,手指抓撓著床墊,彷彿這樣能減輕痛苦。
疼痛一波接一波,像是有人在她體內點燃了一把火。
在某個瞬間,葉時歡突然停止了掙扎。
她緩緩伸手,拿過那瓶新買的安眠藥。
藥片倒在手心,發出細碎的聲響。
她一粒一粒數著,像是在數自己剩餘的生命。
“一、二、三…”
數到第三十粒時,她停住了,然後仰頭將整把藥片倒入口中。
苦澀的味道在舌根蔓延,她機械地咀嚼著,像在品嚐這操蛋的人生。
藥瓶從指間滑落,滾到牆角。
葉時歡平躺在床上,感覺意識開始模糊。
窗外的天空漸漸亮起,新的一天即將開始,而她的生命卻要在此刻終結。
“如果有來世…”她對著虛空呢喃,“希望能出生在一個…有父母疼愛的家庭…”
一滴淚從眼角滑落,滲入發黃的枕頭。
葉時歡的呼吸變得緩慢而微弱,眼前的黑暗逐漸擴大,吞噬了最後一絲光明。
在意識消失前的最後一刻,她恍惚看見十六歲的自己站在陽光下,身後是那個總是紅著臉叫她“時歡”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