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沈招微微俯身行禮,語氣和他的眼睛看人時一樣敷衍。
只是再敷衍偽裝,想殺一個人的眼神也是藏不住的,更何況男人根本沒用心去偽裝。
蕭拂玉若沒記錯,這個時候的反派早已在私底下鑄造軍火,還養了一堆唯自己是從的私兵。
亂臣賊子,簡直無法無天。
他喚道:“來人。”
守在殿外候命的小太監弓著身子走進來:“陛下有何吩咐?”
“到跟前來,給咱們的沈大人示意示意,”蕭拂玉笑了笑,“面見天子該如何叩拜。”
小太監悚然抬頭,偷瞄了眼殿中央毫無反應的男人,又立馬低下頭去,咬咬牙,跪在地上三叩九拜。
“沈大人,”蕭拂玉擺擺手放小太監退下,語調拖長,帶著繾綣的尾音,像在哄人,“跪吧。”
“……”男人抬眸與他對視。
沉默中,蕭拂玉忽而瞧見沈招頭頂浮現出了兩個鮮紅的數字:【94】。
並在他看到的瞬間,【94】變成了【95】,又眨眼間消失於無形,就像是他的幻覺一樣。
這是什麼東西?
蕭拂玉眉頭微蹙,卻也不太在意,素白指尖敲了敲桌案,無聲催促。
“臣沈招參見陛下,”沈招撩開衣襬,脊背筆直跪拜於地,聲音低沉而緩慢,“吾皇萬歲,萬萬歲。”
“平身吧,”蕭拂玉回味片刻,愈發喜歡這天子的身份,輕笑一聲,“沈愛卿見朕有何要事?”
沈招站直身,從袖中摸出一個精緻雕花的木盒,丟在桌案上。
“陛下讓臣尋的高僧舍利,今已尋到。”
蕭拂玉伸手將那木盒挪到面前,指尖撥開鎖釦,一顆琥珀色的珠子映入眼簾。
原文裡,主角受從書童口中得知主角攻的母親信佛,為討其歡心,讓反派快馬加鞭前往滄州,耗時三月方才在伽藍寺中尋到這麼一顆。
蕭拂玉將舍利子捏在左手裡把玩片刻,只覺索然無味,又隨手丟回沈招懷裡。
“愛卿一路辛苦,該賞。”
沈招頭上鮮紅的【95】變成了【96】。
蕭拂玉饒有興致的目光落在男人臉上,試圖捕捉點什麼。
“陛下,臣可不喜歡男人,”沈招垂眸看著掌心那顆舍利子,漫不經心道。
“巧了。”
蕭拂玉站起身走到沈招面前,捏起那顆舍利子,替男人挑開衣襟塞進懷裡,“便是天底下的男人都死光,朕也不會飢不擇食到什麼人都能入眼,所以愛卿大可放心。”
天子身上的龍涎香交纏進了鼻息裡。
沈招別過臉,輕哂:“陛下若無旁的事,臣便退下了。”
“倒是還有一事,”蕭拂玉走回龍椅坐下,“太傅病了,下個月的秋闈主持,朕打算交給你。”
“臣是武官,秋闈之事應有禮部主持,”沈招挑眉。
“沈愛卿,朕是天子,”蕭拂玉溫聲道,“朕說什麼便是什麼,你乖乖聽話便好。”
“愛卿不想主持秋闈之事,莫不是還想去滄州尋第二顆舍利子?”
沈招一言不發。
但沈招頭頂的數字從【96】變成了【97】。
雖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但肯定……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蕭拂玉勾唇哼笑:“退下吧。”
沈招頷首:“臣告退。”
男人大步走出大殿,殿外等候的驍翎衛副使走上前。
“大人,”副使跟在沈招後頭,大步穿過迴廊,“您臉色不好,那小皇帝不會又讓大人跑腿去尋什麼寶貝吧?”
沈招涼涼道:“天子腳下,皇宮大內,誰教你這般口無遮攔?”
副使連忙捂住嘴,左右環顧一圈,剛鬆了口氣,就瞧見沈招從衣襟裡摸出一顆琥珀色的珠子,隨手往回廊外的太明湖一丟。
湖面甚至還未激起半點水花,那舍利子就被躍出水面的錦鯉吞進了肚子裡。
“這是什麼?”
沈招:“沒什麼。”
“我都看到了!”副使不可置信,“那分明就是兄弟們花了三月時間尋來的舍利子!大人您這就丟了?不怕陛下……”
沈招毫不在意:“那又怎樣?”
“一個滿腦子都是與男人卿卿我我的天子,也管得了我的事?”
副使:“……”這難道不比他口無遮攔還猖狂嗎?
迴廊的盡頭,蕭拂玉立在御書房偏殿的窗臺邊,透過枯黃的梧桐樹枝葉,將一切盡收眼底。
他抬手摺下一截梧桐樹枝,指腹一點一點碾碎本就乾枯的樹葉。
反派黑化很正常。
他一點也不記仇。
“陛下!陛下!”身後忽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蕭拂玉扭頭,只見一個面容如白鬼的老太監翹著蘭花指朝他走來。
“陛下,奴才剛在寧府送完賞賜的東西,就瞧見寧公子怒氣衝衝回了府,您又惹寧公子不高興了?”老太監哀怨地看了他一眼。
好似天子不是他的主子,寧徊之才是。
蕭拂玉斜睨他一眼,順手將掌心沾染的樹枝碎屑擦在老太監肩膀上,“怎麼?”
“哎喲,陛下您可真是,奴才這是替您著急呢!”
蕭拂玉意味不明笑了聲,“你替朕著什麼急?”
“陛下,您好不容易才與寧公子關係親近點,聽奴才的,趕緊順著寧公子的意思,為他下到旨意,解了先帝的封禁,這樣寧公子便能消氣,您也討人歡心了不是?”
“奴才還聽聞陛下處死了寧公子的書童,陛下您說說,那書童不過是不小心砸破了您的頭,何至於下手如此狠呢?這不是存心與寧公子過不去嘛!”
老太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依奴才看,陛下還是好好安葬了那書童,早些去寧府賠罪才是。”
蕭拂玉輕笑:“朕若不呢?”
老太監瞪圓眼,未曾想到他還能坐得住。
若是從前,只要用寧徊之厭棄他來嚇一嚇,小皇帝早就六神無主言聽計從了。
“你叫什麼名字?”蕭拂玉目光掠過他,看向身後低著頭的小太監。
方才便是這小太監替書童收的屍。
“回稟陛下,奴才來福,”小太監恭敬道,“是劉公公的徒弟。”
“你覺得你師父此言如何?”蕭拂玉隨口問。
小太監拜伏在蕭拂玉腳邊,對老太監陰沉的眼色視若無睹:“奴才替師父請罪。陛下是天子,寧府藐視君上,便是誅其九族也不為過。”
“你比你師父會奉承人,朕很喜歡,”蕭拂玉淡淡道,“即日起,你便是新的御前總管,至於你——”
蕭拂玉看向老太監,唇角扯起:“你既這般為那書童的死心痛,朕便賞你個恩典,讓你去陪他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