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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元縣煤礦工會辦公室面積不大。

原本應該是雪白的牆壁上滿是黑灰的痕跡。

東邊兩扇窗戶被打開透氣,其中兩扇玻璃碎了又沒全碎,全靠兩張發黃的報紙糊著。

滿屋都是已經發硬的報紙在風裡抖動的聲音。

林靖遠的面前放著一個搪瓷水杯,隱隱可見白色搪瓷杯身上有大紅色的標語,同時杯子上殘留著好幾處黑灰色的疤痕。

杯子裡的水微微有點發黃,辦公室的人難得給他倒的是紅糖水,不,應該是在開水裡放了點紅糖。

這說明工會這邊對於接待林靖遠還是蠻重視的。

而負責接待林靖遠的是工會主任老婁。

婁主任五十歲不到的年紀,看著卻像六十歲的人,臉上還帶著一絲不健康的浮腫。

老婁推了推鼻樑上的玳瑁眼鏡,纏著眼鏡一條斷腿的白膠布早已經發黑。

“小林啊,感謝你千里迢迢過來盡戰友情。”

“張新國同志的事,礦上和大家也都看著難過。”

“小張呢,是個好同志,上過戰場負過傷,這些年在坑道安全組長的崗位上也是兢兢業業的。”

“按說小張管的是三號井,但他出事的地帶卻是屬於二號井管理的,而且他還是下班時間去的二號井。”

“礦上對於工亡的認定原本是沒有問題的,可是……。”

帶著一臉苦笑,覺得渾身有些發熱的老婁解開了中山裝,露出了裡頭滿是補丁的襯衣。

“放往年這事根本沒得議論,但這兩年的年景你也知道,如果按礦上的規矩,二號井那邊好些人怕是要被降工資……。”

眼見得林靖遠的表情越來越不耐煩,婁主任只好壓低了聲音。

“他們那邊想自己勒緊褲腰帶給張家孩子些東西,錢也行,但這個事……。”

林靖遠的臉徹底黑了下來。

大家這兩年餓肚子不假,可他也是在京城煤礦工作的,知道這意外和工亡之間的差距有多大。

“婁主任,這事我答應不了。”

“如果礦上工亡無法認定,那我只能聯繫老部隊的領導來幫幫忙。”

“張新國同志是在半島負的傷,總不能一條命當年沒扔在雪地裡,反倒不明不白的給意外了。”

婁主任急忙拉住他。

“小林,別激動別激動,這不是在商量麼……。”

……

張寶根舉著個大本子好奇的看來看去,寶貝的不得了。

他也沒成想這個來歷不明的東西居然還是個寶貝!

筆記本的封底上畫著個古樸的箱子圖案。

他只要拿著書用封底去拍東西,就能把東西收入一個空間裡。

手裡握著筆記本的時候,他能感應到空間裡的東西。

如今在他的感應裡,大約一個教室大小的空間中懸浮著一張床、一把瘸腿凳子、一個補了好幾次的搪瓷臉盆…..。

張寶根在封底上一摸,一把白色的石灰瞬間出現在他的小手裡。

“可惜壁虎收不進去,看來裡頭不能放活物。”

寶根無奈的放過了那條驚慌失措的壁虎,接著又研究起了那些塗鴉。

不像文字、不像符號,完全就是小屁孩隨手的塗鴉。

寶根翻來覆去的好半天都看不出個頭緒來。

只是他相信這些突兀出現的塗鴉,必定有著出現的規律和特定的含義。

寶根抬頭笑著看了牆上老爹的黑白照片一眼。

“爹,不是你老人家還念著我吧?”

童音裡帶著滄桑,蘊含著一種說不出的淡淡思念和久別重逢卻又偏偏無奈錯過的悲歡交織。

“您老放心,這輩子兒子指定活出個人樣來!”

當林靖遠回到張家,剛進門就驚訝得張大了嘴巴。

剛剛在工會受的一肚子氣瞬間被拋到了腦後。

張新國兩父子住的地方雖然簡陋,但好歹還是有幾件東西的,可怎麼一個轉身的功夫就剩下一張床和牆上的一個相框了?

裝模作樣在看筆記本的張寶根對著林靖遠哈哈一笑。

“叔,多餘的東西我剛才都送我爹朋友了,反正我也帶不走。”

林靖遠點點頭,那些是寶根的東西,自然是他自己說了算。

環視了一下狹小的單間,林靖遠把牆上的小鏡子取了下來遞向寶根。

“這個物件不大,燕京那頭家裡的鏡子也就一小塊,所以你要不要自己帶著?”

“還有一件事,叔叔要問你。”

“寶根,出事那天你爹回來後,為啥要突然回井下去?”

寶根接過鏡子的手抖了下。

他能不記得麼?

今年是三年自然災害中間那年,八歲的他已經好幾個月沒見著葷腥。

那天父親興沖沖的下班取了家裡藏著的半包茶葉,說是要趕回井底去找二號井的技術員龔叔,去給他換兩隻烤麻雀回來。

父親讓自己等著吃肉,結果這一去就是永別……。

這事他一輩子都記得!

見寶根低著頭,林靖遠也沒繼續追問,而是拍拍他的小肩膀。

“放心孩子,你爸的撫卹金肯定是跑不了的,信叔!”

“那些人的東西,咱不要!”

寶根心頭一顫,他可不是真的只有八歲,他從林靖遠的話裡聽出了太多的東西。

前世父親撫卹金是范家夫妻處理的,他一直都沒過問。

如今看來裡頭怕是還藏著事!

“餓了吧?叔出去買點吃的來。”

林靖遠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手絹包,小心的打開,裡頭是些散碎的錢票。

先取了兩張兩分的紙幣和一張當地一斤糧票,但在看了一眼仍舊低著頭的寶根後,老林放回了一張兩分的,改取了一張一毛的票子。

元縣位於湘北,本就是產糧地,所以情況比旁的地方要好一點。

礦上食堂裡一個二兩的饅頭只要2分帶二兩糧票,他吃一個墊吧就行。

至於寶根這孩子……一個素包子要1毛和一兩糧票。

林靖遠出門之前交代了什麼,寶根根本沒聽進去。

他一直保持著低著頭的姿勢,但眼睛裡的光卻亮得驚人。

因為在他手中的小鏡子裡,剛好把筆記本第一頁的那些塗鴉倒映了出來。

塗鴉線條在鏡子倒影裡遊走不定,最終結合成一個個鋼筆字呈現在寶根的眼前。

【1960年2月5日,晴。今天真是萬幸,我看到在二號井區域作業的職工們全是一副劫後餘生的表情。

三號梁斷了,坑道被埋了一半。

好在斷的時間點很巧,二隊剛剛上井,而代班的那隊人又因事耽誤了兩分鐘。

偏偏就在這幸運的兩分鐘裡,三號梁斷了!

這麼大的事故卻一個受傷的都沒有,大家都說這是奇蹟。

今天在二號井值班的安全員小劉全身都是冷汗,礦裡組織搶險隊在半夜重新挖通了那裡。

聽說二號井的技術員龔利民也下去看了一圈。

那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

不光是三號梁東邊七分之三的位置有陳舊性裂痕,四號梁和七號梁的背面也早就出現了問題。

估計今天礦裡領導們足以用冷汗來洗澡的。

回家的時候聽人私下亂傳:有人說是1月份在那裡【走】的老張師傅在保佑大家。

真是亂來,封建迷信啊,要是被查到了是誰說的,估計不死也要脫層皮…….。】

寶根驚疑不定的抬頭看向自己老爹的黑白照。

張新國同志在牆上一臉笑得很燦爛……。

——把這篇大半月之後某人寫的日記給我看,真是老爹你的傑作?

該不該信呢?

寶根很快有了決斷——重生這麼奇葩的事都有,還有什麼好質疑的?

他抬頭對著黑白照笑了笑。

“爹,你可得保佑我,兒子我啊,這就去給你混個表彰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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