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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在回張家的路上起了一陣風,頭頂的太陽很快消失不見。

林靖遠不得不將剛剛從食堂裡買到的包子和饅頭藏在夾衣裡,免得讓寶根吃不到一口熱乎的。

老林有些遺憾,元縣的光景雖然比別處好些,但也好的有限。

哪怕是礦上的食堂也在限購,每個人只能買三個粗糧饅頭或者一個包子加一個饅頭。

自從去年大災害開始,他的肚子就沒飽過一回。

一毛錢的素包子是寶根的,身高一米八的老林自己吃一個粗糧饅頭就“夠”了。

畢竟沒了爹的孩子可憐,被打擊得連腦子都變遲鈍了。

寶根呼啦呼啦幾口就把素包子吞下肚,肚子不是那麼叫了這才“想起”之前林叔提到的問題。

“叔,我爹那天走之前說了幾句話。”

一個粗糧饅頭只夠老林兩口吃的,他看著寶根吃包子的樣子強忍住自己晚上也去買一個吃的念頭。

“寶根,你爹都說了些嘛?”

八歲的小屁孩歪歪腦袋。

“我爹說,二號井的安全雖然不是他管的,可他總覺得那裡有些問題,所以才想著過去看看。”

老林自己就是在京郊煤礦上班的,聽到寶根的話他頓時上了心。

如果寶根說的是真的,那張新國的工亡結論怕是還要提上一提。

“你爹有沒有具體說是嘛問題?”

小屁孩戲精立即上線,裝作努力在回憶。

“好像說是二號井的三號梁東邊七分之三的位置很不對勁,還有四號和七號梁都有些問題……。”

……

二號井段長錢玉剛和安全員劉建設慢慢的對視了一眼。

井裡的氣溫很高,可兩人此刻的額頭卻全是冷汗。

在看到三號梁背面的情況後,兩人別說是額頭,就連脊椎骨末端都被一股涼氣給籠罩著。

三號梁的背面兩條極其隱秘的裂縫足以插進去一個手指頭。

前來檢測的人們沒一個敢大口喘氣的,都不約而同的緩緩往後退去。

正在檢查四號梁和七號梁的人也在拼命的給錢玉剛打著手勢。

那邊也發現了險情!

所有人都下意識的緊了緊藤盔上的帶子,眼珠子死死盯著頭頂的坑道,生怕下一秒坑道就會坍塌。

無聲的撤離持續了十多分鐘,每個走出來的人腳肚子一直在抽搐。

有人在走出井後,兩腳一軟直接坐在了地上。

他們無法想象,不久之前自己還在這處井下作業。

也許那時動靜稍微大一點,自己和家人便從此天人兩隔。

錢玉剛扯著失魂落魄的劉建設一路直奔礦上的小靈堂。

這裡前幾天才辦完張新國的追悼會,老張的照片還沒撤下來。

“跪、跪下~!”

隨著錢玉剛的怒吼,渾身發軟的劉建設捂著臉跪倒在靈堂前,對著那張照片嚎啕大哭起來——他是在發洩自己劫後餘生的情緒。

要不是老張留下的線索,他劉建設的整個人生、甚至是精神世界怕是會被毀得一乾二淨。

天空裡雲層翻滾,醞釀了多時的雨終於落了下來。

那一夜的雨裡,礦上小靈堂前陸陸續續跪倒了不知多少條身影。

重重的磕頭聲一直在雨裡沒間斷過。

第二天一早,林靖遠剛差點沒能推開房門。

門口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東西,其中絕大部分都是二號井職工的家屬們連夜送來的。

其中送的最多是六成新、大約能拿的出手的衣服和自己做的鞋襪,把寶根從八歲到十五歲能穿的衣服都給備齊了。

吃的也有,但不多,畢竟這年月人人家裡都少這個。

但能被送來的都是各家壓箱底的。

兩罐麥乳精、一包大白兔和一口袋約五斤左右的玉米麵。

大概是繼承了老爹安全員的性子,寶根比林靖遠要細心很多。

他發現有些舊衣服的口袋裡還塞了點東西。

零零散散加起來合計二十二塊錢、二十五斤全國通用糧票和兩張即將過期的本地肉票。

全被寶根偷偷塞進了筆記本空間裡。

這回沒等林靖遠再次前往工會,婁主任自己先帶著人上了門。

“礦上準備給張新國同志申報烈士。”

婁主任的玳瑁眼鏡一直是歪的,不知怎麼的他的眼鏡腿又斷開了。

“不管結果如何,撫卹金礦上先給墊付。”

“就按五百五十塊的標準給。”

“至於寶根,每月固定的十五塊補助也不會少,我們會計會直接匯到你家的居委會。”

“等他滿十八,礦上指定有寶根一個編制!”

以上這些待遇都是條例裡規定的,最後婁主任還背來了一袋玉米麵,大約六十多斤——這是礦上擠出來的。

礦上的文件開的很快,大意是就算上頭不認這個烈士但礦裡自己認死了。

只不過林靖遠領著寶根在財會領錢的時候,出納遞給林靖遠的是二十張大團結和一張礦上領導開出的三百五十塊欠條。

寶根本以為林靖遠會發火,可誰知林叔卻很習以為常的收了下來。

林靖遠知道出納說的是實話,哪怕是一向被優先照顧的煤礦單位,從去年年末開始,職工實發的工資越來越少。

1月13日,林靖遠帶著張寶根和兩個巨大的包裹坐上礦上運煤的車,直奔市區的火車站。

坐在車斗裡搖晃的張寶根看著逐漸消失在視線裡的礦區,忽然有了一種與前世徹底割離的錯覺。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抱著的大筆記本子。

從礦裡對他爹有了新結論開始,那些塗鴉便慢慢消失不見,最後化做了一個小小的五角星出現在筆記本的扉頁上。

寶根這兩天一直在懷疑是不是老爹已經瞑目了?

在礦區的出口,二號井的技術員龔利民一直怔怔的看著消失不見的卡車。

老張那天去二號井的真實目的是什麼,其實他是最清楚的,但他沒有告訴任何人…..。

德市火車站候車室裡。

老林和寶根各自坐著一個大包裹。

長木條拼成的候車凳子上擠滿了旅客。

幾個小時過去,旅客們換了一批又一批,但長椅上依舊是滿滿當當。

兩人都在就著開水吃粗糧饅頭。

臨行之前,林靖遠拿著婁主任開的介紹信在食堂裡買了七八斤饅頭當乾糧。

不是林靖遠捨不得給寶根買素包子吃,而是這年月在路上吃得太好,是禍不是福。

“寶根,又在本子上畫嘛呢?”

林靖遠閒著沒事好奇的看了一眼寶根抱著的本子。

在時隔三天之後,筆記本上的第二頁浮現出了新的塗鴉。

“叔,我去下廁所!”

看著寶根頂著筆記本跑了,林靖遠搖搖頭。

——這孩子莫非以後還想當畫家?

至於讓八歲的孩子自己在火車站上廁所這種事,在六十年代是無所謂的。

該殺的早殺絕了,漏網的也不會在這時候做“買賣”。

大人都吃不飽,誰家還買孩子啊?

在火車站廁所那臭不可聞的木質隔間裡,寶根被燻得兩眼發黑,但依舊堅持用鏡子看著新出現塗鴉的內容。

【2000年3月16日,陣雨。

如今的德市火車站早已變得面目全非,全新的裝飾和電子設備正讓這裡無限的向沿海水準靠攏。

我每次走進這裡的候車廳,總會想起四十年前的那一天。

1960年1月13日,臘月十五,我們一家人這輩子都無法忘懷的那一天。

如果給我一次後悔的機會,我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回到那天去阻止我那莽撞的嘗試。

正是那次莽撞,讓家裡在後來遭遇了太多的磨難,大姐肚子裡的孩子也最終沒能保住。

那年我十七歲,衝動而自信。

因為懷孕的大姐每每因為營養不良而抽筋,家裡和大姐婆家湊了些玉米麵準備去糧站換錢和票,好託人搞些豬大腿來給大姐熬湯補鈣。

單純的我信了那些同齡人的話,認為按照長輩們的方法又費力又划不來,還換不了幾根骨頭。

所以我衝動的偷拿了那袋玉米麵去了火車站隔壁的黑市。

其實我的膽子很小,不敢深入那條巷子,就傻傻的蹲在小巷入口靠火車站的第二個窗戶下。

故而當公安突然出現時,我是第一個被發現的。

投機倒把讓父親和姐夫都丟了工作,大姐因為情緒過於激動……孩子也沒了……哎,悔不當初啊……。】

盯著這段文字形成的時間,寶根驚訝的張大了嘴。

——爹,您這是在德市火車站卡BUG了還是迷路了?而且一卡就是整整四十年!

廁所裡濃郁到了極點的味道,趁機欣喜若狂的猛灌入小屁孩不自覺張大的嘴裡。

“咳咳咳咳~~~,臭死大爺,咳咳,小爺我了~!”

回到候車大廳,寶根還沒想好該怎麼做,林叔卻似乎有話想對他說。

“寶根,馬上就要真的離開德市了,叔給你介紹下家裡的情況。”

林叔吸了一口煙,吐出一個不規則的菸圈,抬頭看向候車大廳的窗戶,眼神迷離。

寶根默默的在旁邊插了一句旁白:鏡頭感來了,這是一個有故事的男人。

“叔我二十一歲退伍,街道上給介紹了個姑娘,給叔生了弟弟妹妹後,那個阿姨就沒個叔在一起生活了。”

“家裡老大姓解,馬上就十八了,叫解衛軍。”

“老二姓柳,你得叫二姐,名字好聽,柳茹茵,今年十四……。”

聽到這裡,寶根的嘴巴再也合不攏了。

柳如煙?啊,不!是柳茹茵。

大雜院單身父親,家裡四個孩子,老大老二都是收養的,老大姓解,老二叫柳茹茵,書裡的悲催萬年女配,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叔,這書……我……看過的。

您住的那個大雜院,整個被書裡女主給灰飛煙滅了……。

寶根忽然有一種想退票回家的衝動。

直到他低頭看到了懷裡的本子。

寶根微微沉吟。

女主重生還得四年,沒空間也沒金手指,除了一手好茶藝外,不外乎多了十多年的記憶做依仗。

柳茹茵這個萬年女配也是女主重生後才認識針對上的,所以女主對林家人也應該不熟。

自己提前四年做局,怎麼都不應該輸的。

怕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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