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隻手抓住拳頭,快速向上重擊才將灌下去的飯都抖出來。
韶母當時嚇得腦子空白一片,直到溫熱的穢物濺到她腳上才反應過來什麼,旋即重重地給了自己兩巴掌。家裡頓時亂做一鍋粥,二哥和五哥手忙腳亂地揹她去衛生所,三姐跑到舅舅家去報信。四姐則是攙著韶母,因為她當時腿軟地走不了路了。
檢查沒什麼大問題,噎著了,吐出來就好。可這事給韶茵留下很嚴重的心理陰影,從那之後只能吃軟和的東西,拉嗓子眼的不行。餅乾什麼的就水才能吃下去。
韶母就再也不敢逼她吃東西了,她也被嚇得不輕。據三姐回憶,她當天晚上坐在床邊偷偷抹眼淚,是韶濟半夜上廁所的時候發現的。
韶母是很愛孩子的女人,可面對六個孩子嘰嘰喳喳不聽話,總有心力交瘁的時候。韶茵只是恰好趕上讓韶母心裡不爽的時間點,所以一時之間脾氣上頭。
那個時候沒有家長和孩子道歉這一說,韶母心裡愧疚,但也沒有時間讓她一直愧疚。她給韶茵買了一包桃酥作為補償。
韶母心裡怎麼想的韶茵不知道,那段記憶現在已經很模糊了。她只記得那個溫暖的午後,她喜滋滋地就著水吃桃酥,周圍的哥哥姐姐很反常地沒有和她爭搶,她一個人獨享了整包桃酥。
韶茵沒記恨韶母,也從沒說過她只是不喜歡吃韶母做的飯。
說出來也改變不了什麼。好吃的飯要油水足,要有肉。他們家能吃得上飯都算好的了,怎麼可能單獨給她開小灶呢?
韶茵就靠著每個月那點零花錢去飯館點一盤紅燒肉,只點一盤肉,然後全部吃光。
韶茵在夢裡咂吧咂吧嘴,似乎又聞到紅燒肉的那肥而不膩,入口即化的香氣。
“做什麼美夢了?瞅你笑得那傻樣。”帶著汗味的指節突然捏住她鼻子。韶茵眼皮都懶得抬,反手拍在對方腕間跳動的筋絡上。
韶牞誇張的痛呼裡混著金屬飯盒的晃盪聲,他總把體校發的鋁製飯盒拴在褲腰上,走起路來叮噹作響。
韶茵躺在床上不想動彈,過了一會,她突然睜開眼睛:“韶牞,我們今天去國營飯店下館子吧!”
*
中午十一點,杭市的國營飯店就已經人滿為患了。
“好嘞,多謝同志。”韶牞從窗口端出一盤紅燒肉,一盤魚香肉絲,兩碗米飯放在韶茵桌前。
“吃吧,姑奶奶,用不用小的伺候您淨手啊。”韶牞屈膝彎腰恭恭敬敬將筷子遞到韶茵手上。只因這頓飯是由韶姑奶奶來請。
韶茵微微抬抬下巴,示意他開飯。
紅燒肉在粗瓷盤裡顫巍巍晃著油光。韶茵夾起最肥美的那塊,筷尖卻在半空拐了個彎。
“當餵豬呢?”韶牞嘴上嫌棄,手裡筷子卻很誠實夾過。
“全家人都以為你是個怪小孩,天生不愛吃飯。瞧瞧你,長大之後吃得多香。”
韶牞嘴裡全是飯,還含糊不清地說。
“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韶茵不願意說,說出來也怕別人覺得她矯情。再有,都過去了。
小時候關於吃飯痛苦的時光沒有持續太久,後來她就認識了比她大三歲的柏書禹。
不知不覺又想到他了,韶茵晃晃腦袋,有些惆悵。他才走幾天,自己就受不了了。
“你最近課上得怎麼樣?”韶茵咬了咬筷子,轉移話題。
“就那樣,天天跑步,練乒乓。”韶牞大口大口地扒著飯,體校的飲食是有嚴格規定的,一天只能吃那麼多。他們一群大小夥子整天餓的直流口水。
80年代的體校是中專,考進去的人畢業都包工作的,是一塊香餑餑。平時也會上文化課,但主要還是練體育。韶牞主要練的是乒乓球。
“那你和美子姐怎麼樣了?”上次見她還是半年前出嫁那會。按理說小妹都嫁出去了,韶牞也應該成家了。
“你也知道,隊裡管得嚴。我們平時也見得少。”之前兩家也商量過了,畢業之後再結婚,也不耽誤倆孩子的學業。
韶茵點點頭,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飯是兩個人偷偷溜出來吃的,回家還得吃韶母做的那頓。韶茵人設立得成功,沒人注意到她吃的少。
韶牞就慘了。韶母念他平時在體校辛苦,好不容易回家一次,特意給他盛了滿滿兩勺飯,搞得韶牞苦不堪言。媽的水平他是知道的,餓的時候還能吃下去,飽了之後聞都不想聞。
為了不讓韶母發現,他還是捏著鼻子都吃完了,引得韶茵在一旁苦苦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