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五月。
風和日麗，微風拂面，適合遊湖。
京都風景最優美的翠湖中心，一艘精緻畫舫靜靜停著，甲板上站立著五六個衣著精緻華美的公子小姐。
他們神態各異，或嘲諷，或同情，或幸災樂禍，目光齊齊落在湖中央。
碧綠清澈的湖水中，一少女在苦苦掙扎。
她的衣衫已被水浸透，夏衫雖薄，卻也層層疊疊，沉重地拖著她向下沉去。
少女的腦袋時不時浮出水面，雙手無力地掙扎著，她伸手想抓住什麼，卻什麼也抓不住。
她的雙手無措地拍打著湖面，發出沉悶的響聲，只是這聲音轉瞬就被湖水無情吞噬。
少女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每一次口鼻冒出的泡泡都伴隨著她深深的絕望。
她想呼救，冰冷的湖水搶走了她的呼吸，喉嚨裡像是被塞進了棉花，發不出一絲聲音。
少女眼神中滿是無助和絕望，望向不遠處甲板上那些看好戲的身影，站立在最前方的那人面容漸漸模糊，只隱約能看到他挺拔的身形，以及落在她身上冰冷淡漠的目光。
救，救命！
救救我！！
長風哥哥，救救寧兒。
寧兒，不想死……
我還…不想死……
少女內心絕望呼喊，能感覺到自己的力量正在一點點地消逝，湖水彷彿化作了無數雙冰冷的手，將她拽向幽深的水底。
眼角滑落一滴滾燙的淚，很快與冰冷湖水融在一起，消失無蹤。
周圍的一切彷彿都與她隔絕了，只有水，無邊無際的水，和那漸漸模糊的光線。
眼看少女的身影消失在湖面上，畫舫上才有人開口，聲音帶著些許遲疑，“顧世子，那小跟班沉下去了，要不要派人把她撈上來？”
“是呀，顧世子，教訓歸教訓，如果真的鬧出人命可就不好了！”
被稱為顧世子的正是站在畫舫最前方那個英俊挺拔的青年，他劍眉微微蹙起，幽暗的眸底閃過一絲遲疑。
“長風哥哥，攸寧姐姐自小在寧州長大，寧州近水，聽說那裡大部分人都善水，攸寧姐姐不會有事吧？”
一道輕柔的聲音在顧長風耳邊響起。
顧長風低頭，對上一雙盈盈水眸。
身側少女一襲鵝黃色衣裙，身姿羸弱，臉色略顯蒼白，一雙秀眉微微蹙起，目光落在平靜湖面上，眼底是毫不掩飾對沉入湖中少女的擔心。
是了，寧州近水，那裡幾乎人人會水，慕攸寧怎麼可能會溺水。
她一定的故意的，故意演戲給他博取同情和關注。
這種事情她做得不止一次兩次，早就駕輕就熟。
想到過往發生過許多類似事件，顧長風眼底閃過一絲厭惡。
“放心吧，慕攸寧會水，她慣會演戲，大家不用理會她，一會兒她便會浮上來的。”
眾人聞言，鬆了口氣。
“原來如此，早就聽說慕攸寧痴迷顧兄已經到了癲狂地步，比那狗皮膏藥還粘人，看來果然如此。”
“可不是麼！不過顧世子，慕攸寧到底是你名義上未婚妻，你這樣對她，就不怕她告到顧老夫人那裡，讓你挨罰？”
顧長風擰眉，沉了臉。
上次他為了月瑤沒有及時將慕攸寧一個人留在街上，誰知她故意淋雨，讓自己得了一場風寒，祖母大怒，在眾目睽睽之下打了他十下家法，讓他顏面盡失。
聲音染上薄怒，“這是她慣使的伎倆，裝羸弱折騰自己身子，不徹底給她一個深刻教訓，她便不懂得收斂。”
“……真的，沒事嗎？已經很久了，慕攸寧一直沒有浮出水面，她不會真的出事吧？”
一個千金上前探頭望了望平靜的湖面，幾乎一盞茶過去，慕攸寧一直沒有浮出來，今兒個這玩笑可別開大，真的把人玩死了吧？
“怕什麼！真死了也是慕攸寧自找的，今日咱們遊湖可沒叫她來，是她自己眼巴巴跟來的。”
“就是，真的淹死了也是活該，大家統一口徑，就說她不慎落水，救上來時已經晚了便是。顧老夫人就算再疼慕攸寧，總不可能讓親孫子為她一個區區商女賠命吧！”
“慕攸寧這種禍害早該死了，因為她，我們月瑤妹妹受了多少委屈。”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言語中盡是對慕攸寧的鄙夷以及對她生死的漠視。
眾人的話並沒有讓顧長風眉頭鬆開。
慕攸寧若真死了，他就不用履行跟她的婚約，明明是件好事，為何他的心底隱隱覺得有絲…別樣的情緒在蔓延？
“砰！”
一個身形狼狽，丫鬟打扮的圓臉少女從另一側甲板連滾帶爬滾到顧長風面前。
她的雙手被牢牢綁在身後，因為掙扎兩隻手腕都被磨出鮮血，她卻彷彿感覺不到疼痛，以一個極其扭曲的姿勢趴跪在顧長風面前，嘴裡塞著的抹布被艱難吐出，模樣十分狼狽。
穀雨將口中抹布吐出，便不住給顧長風磕頭。
“哐哐哐……”
“世子爺，求求您，快救救小姐吧，小姐她根本不會水，求您救救她吧，小姐她真的不會水，她會死的，她真的會死的！”
額頭磕出殷紅血漬，穀雨卻彷彿感受不到疼痛。
她的小姐，她可憐的小姐，那麼善良的小姐，這些人怎麼能這樣對待她的小姐。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般蔓延，暈染了穀雨髒亂染了血漬的臉頰。
有幾個公子哥看得有幾分不忍，開口求情道，“顧世子，我看今日的教訓已經夠了，不如派人將慕小姐救上來吧。”
“是啊，總不能真的鬧出人命吧？”
他們雖是紈絝，卻沒心狠到這種程度，眼睜睜看一個女孩淹死在面前而無動於衷。
此時，站在顧長風身側那鵝黃色少女欲言又止地看了穀雨一眼。
顧長風被穀雨這一下弄得心情煩躁，見狀問道，“月瑤妹妹想說什麼？”
林月瑤輕輕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沒什麼，只是覺得，穀雨這丫頭，不愧是攸寧姐姐的丫鬟，心狠，對自己還真下得了手。”
心狠，對自己下得了手。
顧長風又想起去年發生的一件事，那時慕攸寧為了陷害月瑤妹妹，竟生生將自己摔下十幾級的臺階，摔得渾身青紫，額角至今還有一道小疤。
她可不就是心狠嘛！
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林小姐，你汙衊我可以，但請你能不能高抬貴手放過我家小姐，她小時候溺過水，從此以後就對水有陰影，她根本不會泅水……”
“是麼？”林月瑤的目光淡淡地，好奇地落在水面上，“可是，我看著攸寧姐姐，還挺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