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好似散學了,嚴惜聽到周夫子溫和而嚴肅的聲音:“小四爺要將今日所學的《千字文》背誦到‘雲騰致雨,露結為霜。’這一處。”
接著便是一個稚嫩的童聲回:“學生知道了。”
“嗯……小五爺嘛,小五爺也要儘量努力跟你四哥一樣完成。”
“學生知道了。”小五爺說話還不清楚,奶聲奶氣的。坐在門口的嚴惜聽了,不禁抿起嘴角,微微一笑。
大戶人家真好,話都說不利索呢,就能請夫子過來授課。
就在這時,只見門口忽然走進來兩名小廝,嚴惜見了也趕忙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地站在了屋門旁邊。
那兩位小廝進了屋裡先是向周夫子行了個禮,然後便輕聲道:“周先生,我們過來接四爺五爺回去。”
“回去吧。”
周夫子聲音溫潤,聽著感覺人很好,很好相處一樣。
再傳來小四爺跟小五爺向周夫子告別的聲音,之後,兩個小爺手牽著手兒就從屋裡走了出來。
小廝緊隨其後,不一會兒功夫,杏林院又恢復了平靜。
潛龍勿用。
知識真是個好東西,能讓人清醒,明理。
嚴惜喜滋滋地站在外面等著,感覺這一趟沒有白來。
一句潛龍勿用,嚴惜唸叨了一天,這天中午她早早地用了自己的午飯,就在灶房門口來回晃悠。
“春花,你吃過飯後將這食盒裡的飯菜給杏林院周夫子送過去。”
嚴嫂子吩咐粗使丫頭春花,嚴惜慌忙從外面跑了進來。
“春花姐姐還在吃飯,我去送吧。”
嚴惜說著看了壯碩的春花一眼,春花嘴裡含著一大口飯,閉著嘴巴對她笑了笑。
嚴嫂子望著嚴惜說:“四菜一湯,這一食盒飯菜也不輕呢?”
惜兒這個孩子很是勤快,原本她想讓她給族學那邊送飯,可是昨兒她聽人說,這丫頭走一路歇一路,她便想著換個力氣大的去送。
“嚴嫂子,不重,我能提得動。”
嚴惜說著上前去接了她手中的食盒。
這樣跑腿的活,別人也不願意去,她願意去,就讓她去吧。
為了能早些到族學,嚴惜一路上也沒有怎麼歇腳,憋著一口氣跑去了杏林院。
她悄悄地將食盒放好,就退去了屋門外面。
“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小四爺跟小五爺聲音稚嫩,背書卻是很大聲。
嚴惜站在外面偷偷跟著背,背完之後仔細一琢磨,很是那個意思。
寒來暑往,秋收冬藏。可不就是這樣嗎?
嚴惜連著過來送了幾天飯,也能背幾句千字文了。
十五這日,府裡發月銀,嚴惜發了六十個銅板,跟當初說的少了三十個,不過加上她之前存起來的喜錢,也有一百多個了。
她想尋個出府的日子,給她娘送過去。
不知道她孃的病好了沒有,她一個人有沒有想她。
念念不忘,必有迴響。
十七那日,李嫂子對她說:“府裡的丫頭,家在當地的可以尋一日回家看看,只要跟管事說一聲就行。你啥時候回去看看?”
原來真的是可以回去看看的,晚上嚴惜找到嚴嫂子,她也沒有為難她,給了她三個時辰,讓她快去快回。
翌日一早,嚴惜拿上她存下的一百個銅板,就出了陸府。
她一口氣跑到拱辰門外的茅草屋那處,高興地來到她娘所住的小屋。
天兒剛微微亮,小屋門上已經上了鎖。
這麼早,她娘去了哪裡?
嚴惜通過破爛的窗戶紙往裡面看,裡面收拾的乾乾淨淨,炕上沒有鋪蓋,灶門口沒有柴火。
屋裡的一切都說明,這屋裡沒有人住。
嚴惜慌亂,她對著窗戶大聲地喊娘,聲音顫抖帶著哭音。
“啊,嚴家小姑娘啊。”
她的哭聲吵到了旁邊住著的一位老婆子,那婆子拄著一根木棍走了出來。
“小姑娘,你別喊了,你娘走了。房子已經退了。”
“走了?去了哪裡?”她還在這裡啊,她娘怎麼就自己走了?
眼淚啪嗒啪嗒止不住地往下落,似是深秋那場秋雨,哩哩啦啦似是斷了線的珠子。
“嗯,你娘走前讓老婆子給你帶句話,她去那什麼山修行去了。十年之後再回來尋你。”
那婆子蹙著眉頭,有些懊惱年紀大了腦子不好使了,當初那嚴娘子說的是什麼山?
她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什麼山?”嚴惜著急的問。
“什麼山啊?你看我這腦子,突然之間就想不起來了。她說去修行去了,啥山啊?”
越著急越是想不起來,最終嚴惜也不知道她娘去了什麼山修行。
她就知道,她娘丟下她走了,她頭頂的天,轟然之間就坍塌了。
她蹲下身子,抱著自己嚶嚶嚶地哭,眼淚哭幹了,喉嚨哭啞了,隔壁的婆子拉著她去洗了洗臉。
“你娘讓你在陸家好好做事,十年也不長,一眨眼就過完了。”
小女娘哭得可憐,她想說幾句話開導開導她,可是嚴惜失魂落魄的,什麼也沒有聽到心裡去。
出去還不到兩個時辰,嚴惜就回來了,一雙眼睛紅腫的像核桃。
李嫂子在院子裡的水井邊提水,見嚴惜回來了,她笑著剛想張口,便見小丫頭紅腫著一雙眼睛,低著頭回她的那個小房間去了。
回去一趟怎麼還哭著回來了?
為什麼走了?
為什麼丟下她走了?
是不要她了嗎?
嚴惜趴在稻草鋪成的所謂床榻上,哭得不能自已。
她娘走的時候,咳嗽好了沒有?她要去修行那個什麼山遠不遠?
十年之後才能回來嗎?
嚴惜越想越傷心,忍不住又大哭了一場。
“天都黑了,還不起來燒火。”
門口是砰砰砰地砸門聲,嚴惜一咯噔被驚醒,醒來才發現自己哭著哭著竟然睡著了。
嚴惜慌忙爬起來,應了聲:“來了。”
“也就仗著嚴管事好性,拿著主家的月錢,竟然如此光明正大的偷奸耍滑。”
趙娘子叉著腰,盯著嚴惜一頓罵,好像她是東家婆,看不慣她這個偷奸耍滑的丫頭。
嚴惜低著頭,乖乖地跑去灶房,發現灶房裡面一個人都沒有,整個院子就她跟趙娘子。
一時間,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