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惜坐去灶門前垂頭不語,不知怎麼地就想到她娘給她說的故事,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
除了李嫂子,灶房裡的人沒有為她說話的,包括管事的嚴嫂子。
平常嚴管事都是讓李嫂子幫著切菜,這會子,她自己忙著處理一塊羊肉,好像發生的一切跟她都無關。
若是依著嚴惜以往的性子,她定然是要大鬧一場的。若是她大鬧一場,被主家趕了出去她又能去哪裡呢?
嚴惜硬生生吃下了這個明虧,只堵得她呼吸不順,心口發疼。
這會兒嚴惜又想到了之前被送去莊子上養老的燒火婆子,她在灶房裡燒了幾十年的火?
燒火在灶房裡是最下等的差事,燒火丫頭也是最低等的丫頭,她不能一直在灶房裡燒火,可她又沒有什麼能力出去,萬幸這灶房裡還有個熱心腸的李嫂子。
李嫂子潑辣在這灶房裡倒是沒有被其他人欺負,但是也融不到嚴管事她們的小圈子。
嚴管事是給主子做飯的,有時候鍋裡多出來的飯菜,她總是跟趙娘子還有另一個打雜的常嫂子一起趁著李嫂子不在的時候偷偷的吃。
嚴惜看得明白,人本能的就是趨利避害,只有李嫂子還仗義為她說兩句。
嚴惜小但也不傻,如今她不能做什麼,只能隱忍著。
可是在灶房裡燒火也是沒有出息的,她進了陸家原就是為了存錢來了。燒火丫頭的月錢少得可憐不說,地位還低下。
若是沒有李嫂子這個大大咧咧的人在,興許她在灶房裡也待不安生。
她拿著燒火棍,低頭在草木灰上扒拉著……
如今她能背好多句《千字文》,就是還不會寫,她怎麼才能學著寫呢?
到時候她識了字,會讀又會寫的,便能離了這灶房吧。
當初她跟著她娘,一切都有她娘在,雖然日子清苦,她安之如怡。
如今遇上的事情都得自己拿主意,她一時之間也沒了主意。
洗了一半的蓮藕被扔在水盆裡,嚴惜低頭坐在灶門跟前也不管了。
常嫂子看了那一盆洗了一半的蓮藕,撇了撇嘴角,水冰冷她可不想洗,可是那燒火的小丫頭正委屈著,她也沒敢喊她。
這時候剛巧春花從外面進來,常嫂子給了她一塊紅棗糕。
春花三兩下吃完,常嫂子說:“春花,嫂子忙不開,你幫嫂子將蓮藕洗了。”
春花傻愣愣地應了下來。
嚴惜低著頭,將這些都聽進了耳朵裡。
春花憨傻,她年幼,常嫂子不想做的活,一貫都是推給她們兩個。
如今她無依無靠,若想在陸府好好做下去,也是不能得罪人的,她咬了咬唇,裝作沒心沒肺的樣子過去幫著春花一起洗藕。
到了飯時,還是搶著去給周夫子送飯。
冬月底,雲山下了一場雪。
一夜之間,城東的陸家鋪天蓋地的一片潔白。還沒有到辰時,各處院子裡的積雪就被打掃乾淨清了出去。
主子們院裡的積雪連屋頂上的都打掃乾淨了。
若不是樹上還積著雪,還真看不出剛落了雪。
嚴惜一個小丫頭,日日過去給夫子送飯,角門的婆子早跟她熟悉了。
她走到角門,甜甜地喊了聲:“婆婆”,那婆子很是痛快地開了門見了她兩手凍得通紅,隨口問了一句,“丫頭,你是剛來的吧?”
嚴惜笑著點了點頭,“大爺成親前來的。”
那婆子絮叨了一句:“哦~老婆子記得剛來的丫頭,四季都有一身新衣裳的,你怎麼穿了件舊襖子?”
嚴惜笑了笑並沒有說什麼提著食盒走向族學的大門。
族學裡面,滿院子白茫茫一片,一片白茫茫之中有幾條露出青石板的小徑。
沒有將雪清掃乾淨,看著別有一番韻味。遠處有青衫的學子三三兩兩站在一起說笑著。
嚴惜看了兩眼,就沿著溪流邊的小路去了杏林院。
這溪流裡的水不知道從哪裡流出來的,即便是下雪天,也潺潺地往下流著沒有上凍。
杏林院靜悄悄的,這會兒兩位小爺沒有背書,嚴惜嘴唇輕翹轉身進了院子。
她進院打眼一看,主屋的門口站著兩個丫鬟,她們披著半舊的錦緞斗篷,其中一個的領口還鑲著雪白的兔毛。
這衣裳一看就是主子賞給他們的舊衣裳,這是哪個主子跟前的大丫鬟。
她們過來接兩位小爺的?
往常不都是兩個小廝過來接嗎?
嚴惜提著食盒往裡走,突然聽到掛著竹捲簾的四角涼亭裡傳來說話聲。
“大姑娘,不要再過來杏林院裡,於理不合,且周某有孝在身。”
大姑娘?
趙姨娘的女兒。
嚴惜朝涼亭那邊看了一眼,影影綽綽看到有兩個人影。
她又往主屋門口看了一眼,那兩個丫頭注意著屋裡的兩位小爺,也沒有人注意到她。
突然之間,也不知道她怎麼想的,就急匆匆悄無聲息地退了出來。
走到門口,她左右看了看,提著食盒跑去了溪邊牆根兒下躲著去了。
躲在牆根兒後面,嚴惜才想,她怎麼就突然躲起來了。想了想,覺著自己做的沒錯。
大姑娘一個雲英未嫁的大家姑娘,帶著丫頭跑來私會男人,怎麼著都是大膽的行為。
剛剛周先生那意思是不要她再來,那就是拒絕了她,若是被大姑娘知道她撞到了她的醜事,她定然也沒有好果子吃。
躲起來就對了。
嚴惜輕輕放下食盒,探頭往外看,就看到一個櫻桃紅的身影嗖地一下跑了出去,後面兩個丫頭小跑著跟在後面,也不敢喊人。
嚴惜躲在牆後頭,見她們跑遠了才出來,提著食盒重新進了杏林院。
主屋裡小四爺跟小五爺坐得恭恭敬敬手持著毛筆在寫大字。v夫子坐在最前面拿著一卷書在看。
嚴惜輕輕將食盒放下,悄悄往門邊走。
“外面冷,就在屋裡坐著等吧。”聲音清冷,難掩善意。
“多謝周先生。”嚴惜道了謝,也沒有坐下,在最後面尋了個地方,就站在了那裡。
她偷偷看前面的周夫子,穿著一身顏色素淨的長衫,頭上也只用簡單的白玉簪挽著髻,他皮膚乾淨,單眼皮的眼睛微微上挑,鼻樑高挺,嘴唇極薄。
在一群普通人裡面,他算是令人耳目一新的長相。
大姑娘長得怎麼樣?長相出挑嗎?竟然被他一個陸家的夫子給拒了。
即便是大姑娘長得普通,配他一介夫子也綽綽有餘吧。
嚴惜盯著周夫子胡思亂想,誰知,周夫子突然望了過來,嚇得她慌忙低下了頭。